湖州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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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官湖州
  南宋末年,虽说朝廷偏安于临安,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可随着金兵被势力越来越大的蒙古人纠缠,一时之间无暇南顾,宋朝皇帝因此没有了兵戈之忧,皇帝也就有了振兴国家的想法,开起了恩科,招揽天下贤士。
  
  这个时期,正是贾似道贵为丞相,掌管天下。科榜一出,各路状元榜眼都聪明地前来拜谒贾似道,口称恩师。贾似道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吩咐管家,立即摆酒设宴,款待这帮贵客。管家贾安却没有急着下去办酒宴,而是附耳于贾似道说:“启禀丞相大人,您数了人数没有?”
  贾似道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看到贾似道垂询的目光,贾安又轻声说道:“大人,难道您忘了,经您录用和皇上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郎,一共27人。可今天来的,不过26人。显然,还有一个人没来。”
  贾似道听到这话,心里就有了气。今天这帮人来到自己府上之前,可是先去皇帝的金銮殿觐见了,然后一路上跟着自己尾随而来的。如果说有一个人没来,那这人是压根儿今天就没出现,还是见过皇帝之后,在半路上溜了呢?如果是后面一种情况,这个人显然是有意不肯上自己府上了。
  自己在朝廷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连皇帝也不敢对自己有半点不恭敬,如今,这新科进士怎么会如此大胆呢?贾似道那双狐狸眼睛转了几转,不动声色地让贾安暂且不予理会这事,他自己心里自有打算。
  不一会儿,酒宴就摆上来了。贾似道亲自作陪,与新科进士们把酒言欢,“各位才子,你们都是我大宋的新科进士,今天齐聚本相府中,是本相的荣幸,过了今日,各位也会去各地主政了。以后我们就同朝为官了。来,来,来,本相与各位干一杯。”说着,贾似道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慌得那些进士们一个个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先异口同声地躬身说道:“谢丞相大人恩典厚爱。”然后齐刷刷地干了杯中之酒。
  贾似道放下了架子,笑吟吟地劝酒。这帮文人呢,几杯酒下了肚,也少了很多拘束,一边喝酒,一边轻声地聊起天来。说着说着,嗓门也渐渐地大了。贾似道呢,静静地听着,他从刚才贾安拿来的新科进士花名册中,已经找到了那个缺席的进士名字,那人叫柳春永,湖州人氏,是今年恩科的第七名,榜眼,同进士出身。
  忽然,有两个进士的话引起了贾似道的注意,“对了,你和柳春永不是同一个学堂里出来的吗?怎么他今天没来?难道他没收到黄榜喜报?”
  另一个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答道:“柳春永虽然和我就读于同一个学堂,可是平时私交不多,对他的情况也不了解。”
  酒宴已毕,各个进士向贾似道告别,贾似道专门留下了和柳春永是同门的进士杜峰。杜峰起初以为贾似道会给他带来什么意外的惊喜,可是,一走进贾似道的书房,贾似道就面沉似水,冷冷地盯着杜峰,“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本相吗?”
  一头雾水的杜峰连忙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支支吾吾地答道:“启禀丞相,小人,小人不知道丞相大人指的是什么?”
  贾似道嗯了一声,“那个柳春永,是怎么回事?”
  杜峰这才明白贾似道要问的是什么,他急忙回答说,自己虽然和柳春永都在湖州的书堂读过书,可是柳春永是四个月之前才来的,那段时间,学子们都忙于应考,所以,自己和柳春永并没有什么交往,甚至也只见过三两次面。
  “那今天去見皇帝,他来了吗?”贾似道问道。
  杜峰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是湖州人吗?”贾似道又问道。
  杜峰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道:“应该不是。从他说话的口音看,他们家可能是从北边过来的。这事,容小人回乡去查核清楚,然后把结果报给大人。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贾似道狡黠地笑了笑,“那好,过几天你就去湖州赴任吧。记住,湖州可是个鱼米之乡,江南富庶之地呀。”
  杜峰又跪下了,“小人明白,小人誓死效忠大人,一定不会忘了大人的提携之恩。”
  二、谁是螳螂谁是蝉
  送走了杜峰,一直守在一旁的贾安向贾似道劝道:“大人,这事完全可以交给湖州知府去办,何必让这个嘴巴没毛的小子去做呢?”
  贾似道冷哼一声,“你还不明白吗?湖州,这事发生在湖州,几年前的那事还没了结,我有心想让湖州知府去查,可那个知府是个狡诈之人,一旦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肯定会拿这个要挟我。杜峰就不一样了,他刚刚当官,刚性有余,柔韧不足,他要是有了结果,立马会想到我对他的恩情,应该会报知于我。万一他反目,我也可以奏明皇帝,说他年轻,缺乏历练,立即把他革职。当官的,没了职务,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
  贾安听到贾似道提起了几年前,心头一颤,他再也不敢多说话了。三年前,他把贾似道的一个密函放在衣袋里,正要交给心腹送出去,谁知迎面碰上了贾似道的一个小妾,那小妾抱着贾似道的孩子,见到贾安之后,小妾把孩子往贾安手里一塞,说乳娘不知死哪儿去了,自己正想和几个太太摸几把骨牌,孩子却丢不了手,一般的婢女抱,这孩子还不肯,一个劲儿地哭。
  贾安懂得这个小妾的意思,那孩子只肯让有限的几个人抱,一个是小妾自己,另两个,一个是乳娘刘氏,一个就是他贾安。乳娘不在,这个任务非自己莫属了。
  贾安一边派人去找乳娘刘氏,自己呢,则抱着孩子哄着玩。忽然,贾安觉得手里热乎乎的一团,原来是那孩子便溺了,连贾安的衣服上都沾到了,贾安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乳娘刘氏到了,刘氏见到这个情形,忙脱下了贾安的外套,送出去浆洗,然后又从贾安手里接过了孩子。
  贾安洗净了手,想到自己衣服里那个密函,急急地跑到洗衣房去找,那衣服已经洗净了,只有一个潮乎乎的纸团,墨汁都润到纸外面来了,一个字也看不清了。
  贾似道知道了这事之后,大发雷霆,先后调查了几次,也没发现那个洗衣服的婢女和刘氏知道些什么。尽管如此,贾似道还是把那个婢女和刘氏全部遣送走了。这两人刚走,贾似道又后悔了,紧跟着派人去追杀她们。正在回乡半途上的婢女被杀了,可家在湖州的刘氏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踪迹。就这样,湖州成了贾似道的一块心病。
  贾似道过了两天之后,就会同吏部安排这帮进士的仕途。杜峰被任命为湖州佥事,相当于湖州副知府,执掌刑狱。
  皇帝对贾似道的安排很满意,高兴之余还说了句:“可惜那个柳春永生病了,要不,也让他做一任县令。官场有了新人,就是新气象呢。”
  贾似道听到皇帝这话,不由得一惊,忙问道:“柳春永病了?”
  皇帝嗯了一声,顺手拿起一个折子,递给了贾似道:“是啊,那天朕接见他们的时候,他就托人送来了这个。”
  贾似道翻开了折子,果然是用柳春永的口吻写的,上面写道:“我皇英明,擢臣于草莽之中,臣虽万死,不敢不竭力为我皇效忠,然秋考之后,身染沉疴,特向皇上告假,乞恩于陛下。”
  贾似道再向皇帝打听是谁送来了这个折子,皇帝就一问三不知了。
  贾似道把这个折子往袖筒里一揣,直奔礼部而来。在那里,他翻到了柳春永的科举文稿,一核对笔迹,贾似道气得发晕,这哪里是柳春永的字呀,折子上的文字粗犷,而柳春永的笔迹十分娟秀,分明是另一个人替柳春永向皇帝告了假,只是粗心的皇帝没有往心里去罢了。
  贾似道分明嗅出了这里面有名堂,他又翻开了杜峰的文章,再和奏折一对,令他吃惊的是,笔迹是一模一样。
  贾似道再往细里一想,明白了,那个杜峰肯定对柳春永的情况了如指掌,那天在自己府上,杜峰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备而来。杜峰想做什么?他究竟是想隐瞒什么,还是想暴露什么?
  贾似道心事重重地下了朝,回到了自己的府中,这个时候,他心里有些懊悔,如果直接让湖州知府去查办这些事情,也许更好。是自己误以为年轻人办事懵懂莽撞,更容易把握。谁知,他是想错了。
  万般无奈之下,贾似道又拿起纸笔,给湖州知府修书一封,令他立即严查柳春永这个人的身世,并且一并核查刘氏的下落。与此同时,贾似道又暗中派了十名暗杀高手,由贾安带队,潜入了湖州。一旦发现异动,这帮人就会在湖州大开杀戒。
  三、图穷匕现
  贾似道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筹划一切的时候,远在湖州的杜峰已送了几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呈交到了皇帝的案头。第一道是介绍柳春永的身世,原来柳春永竟然是个女子,她的祖辈在高宗皇帝之时为官,由于岳飞屈死风波亭之后,她的祖父在家中放声大哭,开罪了丞相秦桧,秦桧上奏高宗皇帝,把柳春永的祖父逐出了朝廷,并且贬为乞丐,令他世世行乞。柳春永在行乞之余,不忘诵读圣贤之书,参加科考,竟也能中第,说明她很有才学。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不如免了她家的罪名。
  皇帝诏令回复道:“如此才女,虽不便为官,但可以免于行乞。其家人也一并免罪。”
  杜峰上奏的第二道奏折中说他准备和柳春永结为秦晋之好,希望皇帝能亲临湖州,届时,万民都将为皇帝的圣行感到激动。皇帝很开心地答复:“准奏。”
  贾安来到了湖州之后,见到了湖州知府,俩人一聊起刘氏的情况,湖州知府就说道:“本府户籍管理向来严格,尤其对于从皇城回来的人氏,更加详细备忘。相府乳娘刘氏,两年前从北方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几个人。听说都是她的亲人。如今,刘氏可是当朝状元郎杜峰的亲娘,也就是佥事的母亲。我还以为相爷念及旧情,故意给杜峰这个官做的。本来嘛,状元郎应该先从县令做起才是。”
  贾安听到这话,半天作声不得。敢情相爷被杜峰那个小子给耍了,那小子哪里是为相爷效犬马之劳啊,分明是借助相爷的势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贾安看到湖州知府欲言又止,不断地打量自己神情,不由得心中一乐,心说这官把人都给做精了,一个个比贼还精呢。“那个柳春永呢?”贾安问道。
  湖州知府的话,更是让贾安吃惊,“别提那茬了。那柳春永一家,就是刘氏从北边带过来的。本来下官想好好地把他们收监,治他们一个不遵圣旨的罪。因为高宗皇帝让他们奉旨行乞,他们倒好,跑到湖州来了,还留在了杜家。我带人去了杜家几次,都是因为刘氏从中作梗,这才作罢了。现在我听说柳春永是个女子,还要和杜峰成亲。”
  贾安浑身上下,如置冰窖。他问清了柳春永和杜峰成亲的日子,决定就在阴历十一月十八动手。杜峰成亲,柳家的人和杜家的人都会在一起,他要杀得杜府片甲不留。要知道,当年的密函,可是相爷写给金国的。里面不但有文字,还有整个宋朝的地图。这个杜峰,处心积虑到了这种程度,难保当年刘氏没有发现什么。甚至,她玩了掉包计,都有可能。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过一万。相爷的秘密如果被人知道了,那可是通敌的罪名,一千个脑袋也被砍了。
  转眼十一月十八就到了,贾安领着十名杀手,悄悄地潜在杜家对面的街上。他要等到前来贺喜的人到了,装成送贺礼的,一道走进杜府。毕竟,他是贾府的管家,丞相家丁七品官,他代表贾似道前来道贺,是天经地义的。那十名杀手,跟在他后面,谁也不敢拦。
  然而,杜家的大门敞开着,许久也不见任何动静,大街上也是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行人。贾安躲在对面,简直怀疑湖州知府是不是弄错了日子。他正想着,冷不丁几声炮响,街上忽然热闹了起来,一队一队的兵丁衙役经过街头,然后守在了杜家周围。
  贾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万没想到杜家会有这么风光。他正考虑着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几顶小轿停在了杜府的门前,杜峰也走出了门迎接。
  贾安觉得事不宜迟,向身后招了招手,十名杀手跟在他后面,就走向了杜家门前。两名兵丁拦住了贾安的去路,贾安忙道:“我是贾相爷府上的管家,听说今天是杜佥事成亲的大好日子,特地前来道贺。”他正说着,忽然看到屋里正站着刘氏,贾安忙不迭地向里面走。
  那十名杀手也尾随着进了屋。贾安一进屋,就挥手指示那十名杀手冲向了刘氏。
  那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喝,“你们想做什么?当今皇帝和相爷都在这里,谁敢放肆?”说话的,正是杜峰。
  贾安一愣,那十名杀手也呆了。贾似道果然坐在屋里,苦着一张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贾安。他的对面,端坐着当今的皇帝。湖州知府斜坐在贾似道的对面。
  湖州知府一挥手,几十名兵丁冲过来,就将那十名杀手和贾安死死地摁到了地上。不一会儿,兵丁们就从杀手们身上搜出了利刃。
  “今天是状元郎的大喜日子,你们送贺礼也就罢了,干嘛还要带刀呢?贾相,朕刚刚清楚地听到这人说是你府上的管家,是也不是呀?”皇帝站起身来,盯着贾似道问。
  贾似道慌忙跪了下来,“是,是,可是他们所做的,臣并不知情。”
  那边刘氏已捧着一个瓷盘走了过来,她走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把盘子托着,递向了皇帝,皇帝伸手一拿,就把里面的一个信函拿到了手里,“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的手笔。今天他们来,是冲着这个,杀人灭口来的吧?”
  贾似道只瞄了一眼,就看到了皇帝手中的地图,他知道大势已去,不由得长叹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权倾朝野的贾似道就这样被铲除了。可是,柳春永为什么女扮男装去参加科考,杜峰起初又为什么拜倒在贾似道的门下,始终是桩悬案。直到杜峰上了年岁,告老还乡时,他才说出了真相,最初他是想通过科考,帮柳春永一家翻案,可是母亲刘氏告诉他,不管他怎么做,只要贾似道知道劉氏是他的母亲,杜峰永远都不会有好下场。万般无奈之下,杜峰选择了向皇帝告密。
  皇帝早有扳倒贾似道的心,正苦于没有借口,如今有了真凭实据,杜峰奏什么,结果都是一个准。其实,那盘子里托的,根本不是什么密函,地图是皇帝派人带来的。
  刘氏听说了洗衣的婢女被杀的死讯之后,只是推测那天贾安是不是丢了什么重要的文书。
  贾似道死在了刘氏的推测之下。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
  (段明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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