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26年的彭加木失踪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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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加木,第一个进入罗布泊核心区的中国科学家。26年前,他在那里神秘失踪。

  2005年,一个农民在罗布泊东缘发现一具干尸,科学家们怀疑有可能是彭加木的遗体。消息一经传出,又一次引起了人们对彭加木失踪之谜的关注。

  

  美国来信:彭加木在华盛顿露面?!

  

  1980年6月23日下午,新华通讯社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发布了新闻:“著名科学家、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彭加木在新疆的一次科学考察中失踪,已经7天没有音讯……”

  彭加木失踪后的第86天,1980年9月20日,从太平洋彼岸传来了一个信息,一个自称“周光磊”的“中国留美学者”,从美国西弗吉尼亚州惠林市写信给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北京大学校长周培源。“周光磊”在信中称周培源为“学长”,自称是彭加木30年前的老朋友,1979年春天回国时还会见过彭加木,“周光磊”在信中说,1980年9月14日下午7时许,他和中国驻美大使馆管理中国留学生的戴莲如,还有中国赴美留学生邓质方,3人一起在华盛顿一家饭馆里晚餐。“突见彭加木随同两个美国人步入馆内,当即趋前问候,未料彭兄竟当面不认,随即与两美国人匆匆离去。”信中注明,邓质方“曾是彭加木的学生”。信中还说,他已把在华盏顿见到彭加木的“详况”专函禀告淑芳嫂(彭加木夫人),现将该信影印存本寄上。

  10月11日,香港《中报》在头版头条位置,以五行大字标题刊登了一篇“特讯”,披露了“周光磊”给周培源的信件全文,接着美国合众国际社立刻转发,日本《产经新闻》也马上转载,台湾的广播电台当然也不甘落后……一时间紧锣密鼓,热闹非凡。

  

  何方神仙“周光磊”

  

  1980年10月16日,周培源从日本回到北京,看了“周光磊”的信件后皱起眉头。他不认识什么“周光磊”,也从未收到“周光磊”写给夏叔芳信件的影印件。他反问:“邓质方是学物理的,怎么可能是彭加木的学生?这可能是一个骗局。”

  彭加木夫人夏叔芳在乌鲁木齐时对新华社记者说:“我们从来就不认识‘周光磊’这个人,彭加木也从来没有谈起过这个人。《中报》刊登的‘周光磊’信中,自称30年前同老彭交往甚密,还称我什么‘淑芳嫂’,把我的名字都写错了(把‘叔’写成‘淑’),这怎么可能是老彭‘交往甚密’的老友?”夏叔芳说,她没有收到“周光磊”写给她的专函,给周培源信中提及的“去春返国亦曾(同彭加木)晤面”也是胡诌。她说,这是一个“编造的故事”。

  中国科学院外事局和上海分院核查,结果都不曾接待过“周光磊”。11月6日,中国驻美大使馆官员对新华社驻华盛顿记者发表谈话,断然驳斥香港《中报》刊载的离奇谣言。这位官员说:中国大使馆不知道有“周光磊”其人,更谈不上有“周光磊”1979年春回国访问之事;邓质方根本不认识这个“周光磊”,9月14日前后一段时间邓没有到过华盛顿,邓在罗彻斯特也没见过彭加木。戴莲如对记者说,9月14日,她除了到大使馆附近一家商店买了点东西外,全天都呆在大使馆内。她说:“我根本不认识‘周光磊’。说邓质方我们二人同‘周光磊’在华盛顿的饭馆 里吃饭,见到彭加木,岂不荒唐!”11月18日,《人民日报》刊登新华社消息,正式辟谣。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广播了新华社辟谣的消息。

  

  瀚海捞针

  

  彭加木同志失踪后,先后组织了4次寻找,第四次进入罗布泊的队伍最为庞大,由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新疆军区独立5团、通讯兵部队、汽车56团和兰州407部队等8个单位共69人组成,其中14名科技人员、15名解放军战士、7名通讯报务人员、20名司机、4名测工、9名后勤联络人员共69人组成。军区和分院抽调水罐车、油罐车、电台车、物资装备车、吉普车共18辆;携带电台3部、帐篷6顶、行军锅2口、信号枪2支、信号弹4个基数和大量生活用品。但因地域辽阔、地形复杂,难免有遗漏之处。现在回想起来,他可能有以下两种去处:

  一、被流沙掩埋。6月1 6日晚到17日上午,当地刮了一场8—10级的大风,黄沙滚动,天昏地暗,沙丘形态不断随着主风向前推进。事后大家也到有关气象站查资料,当天都有大风记录。7月10日第3次寻找时,在库木库都克南缘,发现6月16日捕获的那只小野骆驼尸体,已经深深地掩埋在流沙中,仅露出一只腿,小野骆驼的体积比一个人体积要大得多,彭加木同志晕倒在地后,被移动的流沙掩埋了,这种估计可能性较大。

  二、被雅丹土包松土掩埋。在库木库都克附近地区,分布有数百个大小不等、高低不一的雅丹土包,这些雅丹土包是由比较坚硬的黏土层和疏松的细沙层交互组成的,由于受到风的吹刮作用,疏松的沙层极易吹蚀,经常发生崩坍,在考察队考察期间,曾数次见到这种现象,而且伴随有阵阵“轰轰”声。彭加木同志那天外出时,为了防止太阳曝晒或躲避风沙,可能在雅丹土包处藏身休整,最后为雅丹土包疏松的崩坍物掩埋,一般很难发现。在雅丹土包避风处也找到几具自然老死的野骆尸体。

  队伍从11月10日由敦煌进入罗布泊地区到12月20日撤出,前后共计41天。寻找地区以彭加木同志失踪前的宿营地——库木库都克和脚印消失处为中心,沿疏勒河故道,西起吐牙以西6公里,东到科什库都克,南北宽10—20公里,总共寻找面积为1011平方公里,直接参加这次手找的有1029人次,平均每人每天寻找近1平方公里。

  第四次寻找工作分为4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从彭加木脚印消失处的东北面开始到“八一井”以西地区,寻找5天;第二阶段是脚印消失处的北面和西北面,即从“红八井”到“红十井”地区,寻找7天;第三阶段是脚印消失处的南面和西南面,即从库木库都克到吐牙以西6公里和以东10公里的地方,寻找9天;第四阶段是脚印消失处的东面和东南面,即从羊塔克库都克到科什库都克,寻找12天。

  

  彭加木,你在哪里?

  

  彭加木只身外出,完全可能迷路,出事地点周围几十公里范围内,除了有一些陷车不陷人的盐泽,没有发现沼泽地。彭加木陷进沼泽的可能性似乎应当排除。如果彭加木穿出三垅沙,出疏勒河故道到达底石湖,他可能遭到狼群的袭击。底石湖一带有狼的踪迹,发现过白色的狼粪。根据当时的条件和彭加木的体力情况,推断他不可能到达底石湖一带。

  在浩瀚无边、茫茫一片、没有定位目标的戈壁滩上,“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足为奇。据当地部队的张工程师说,彭加木在地图上标的八一泉,实际上是红十井,这两眼井相距30多公里!

  在戈壁滩上,常闹“罗盘失灵”的笑话,考察队员们就不止一次地把几个罗盘拿在一起互相校正。据说,人们迷失方向之后,往往头昏眼花,出于自己的本能,不相信罗盘,只相信自己,所以就出现“罗盘失灵”。

  年过50岁的彭加木,在考察中经过长途跋涉,加上6月16日下午猎捕野骆驼一战,体力消耗很大,晚上为大家煮骆驼肉又几乎整夜没有入眠,17日外出找水后完全可能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他走时只带了两公斤水,面临断水的危险。他没有带食品,面临饥饿的威胁。虽然是6月,白天气温很高,但下半夜气温又很低,在帐篷里睡觉还嫌冷,可他却没有带什么衣服,他平时是最怕冷的。

  

  真相

  

  1980年5月5日,彭加木率领一支10人考察队,共一辆大卡车、两辆越野车,从乌鲁木齐出发到南疆罗布泊地区考察。

  5月30日清晨,彭加木率队进入罗布泊湖区。

  经过7天奋战,彭加木率领的考察队终于从北到南,成功地穿过了罗布泊——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6月7日,考察队到了南疆的一个小城镇——米兰,宣布休息。队员们洗澡的洗澡,洗衣服的洗衣服,有的上街,有的抓紧机会睡个安稳觉。按原计划,考察工作到此结束,全队沿南疆公路北上,回到乌鲁木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彭加木却放着笔直平坦的南疆柏油公路不走,建议在归途中进行一次新的考察:由米兰东进,经过东力克、落瓦塞、山兰子、库木库都克、羊塔克库都克、红十井、开元,新东一号,然后取道吐尔逊北上,返回乌鲁木齐。这样,东绕了一个大圈,路途当然远了,然而这一带正是古代“丝绸之路”经过的地方,很值得考察一下。彭加木考虑到有的队员已很劳累,便建议他们沿南疆公路先回去,留下一部分队员随他东进。尽管不少同志确实已经疲惫不堪,有的归心似箭,但经过讨论,都一致同意彭加木的意见——全队东进!

  于是,考察队员们紧张地在米兰采购物资,准备东进:买了25公斤面粉,15公斤大米,还有汽油……彭加木买了半公斤青岛食品厂出品的椰子奶油糖。

  6月11日清晨7时30分,考察队离开米兰,离开了平坦的柏油马路,朝东进发了。

  本来,彭加木计划每天前进80至100公里,然而,他常常太乐观了点,把困难估计得太少了点。头一天,考察队就遇见了“吹屁股风”,大大减慢了他们的前进速度。就这样,开开停停,停停开开,头一天只前进了46公里!如果在柏油马路上,这么一段路,汽车只消用半个多小时就足够了!真是“好事多磨”,当天晚上,正当考察队员们搭好帐篷,准备睡觉的时候,刮起了大风,风呼啸着,咆哮着,把帐篷掀翻了。把副队长老王压在底下!没办法,大家只好躲在汽车底下过夜,疾风夹着沙粒,吹打在考察队员的脸上,好疼好疼哪。那一夜,大家似睡似醒,在恍惚蒙眬中度过。

  第二天比第一天更糟,“吹屁股风”仍旧使劲地吹着,那天只前进了40公里。

  夜里,又刮起了大风,弄得大家没法睡觉。有人泄气了,想取消东进计划,回米兰去。为了统一大家的思想,在深夜二时,彭加木召集全队开会。狂风怒号着,飞沙走石,考察队员大声吼叫着发言,别人依旧很难听清楚……

  6月16日,考察队终于来到了疏勒河故道。

  这天下午二时,考察队在疏勒河南岸的库木库都克扎营。这时发觉水已经所利无几了,汽油也不多了。

  在这里,没有水,就无法生活!考察队员们从米兰带来的一点水,原是装在旧的汽油铁桶中,经过一路上摇摇晃晃,已成了酱油一般深褐色了,水中满是铁锈。怎么办呢?经过全队讨论,决定向附近驻军告急求援。大家都曾深深记得,在出发时,附近驻军首长一再叮嘱:“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们大力支援!”

  彭加木虽然也同意大家的意见。但是,他提出了新建议:用直升飞机运水,太贵了!直升飞机飞行一小时。就要花2000多元(注:这是当时的价格)。从附近驻军基地飞到这里,来回要好几个小时,运一趟水得花费国家上万元资金,我们能不能自力更生,就近找水呢?

  附近哪里有水呢?彭加木与一位参谋闲谈之中,听说这样一件事:1980年1月,中央电视台与日本联合拍摄电视纪录片《丝绸之路》,曾在“八一泉”加过水。“八一泉”位于疏勒河故道北岸,在库木库都克东北30多公里处。“八一泉”这名字的由来,颇为有趣:

  在上世纪50年代,兰州部队的战士经过那里,发现地下有水,便挖了个坑取水。为了纪念解放军的功绩,人们用“八一”命名它,叫做“八一泉”,又称“八一井”。彭加木拿出地图细细研究:在库木库都克以东的疏勒河南岸,在羊塔克库都克附近,还标着4个井位。在蒙语中,“羊塔克库都克”是“骆驼刺旁的井”的意思。

  正因为这样,彭加木坚信,东面有水井,一定能找到水!

  6月16日晚10时10分,考察队向附近驻军发出了求援电报。

  17日凌晨2时,一位考察队员起来小便时,还看见彭加木正在往灶里添红柳根煮骆驼肉……

  

  彭加木留下了一张字条

  

  清晨,在吃早饭的时候,彭加木再一次提出,要向东去找水。

  队员们劝他,等与部队联系之后,再作决定。彭加木说,一边与部队联系,一边向东去找水。如果找到了水,就请部队不要再派飞机运水了。说完便离开了帐篷,坐到他自己平时乘坐的越野车里。

  在帐篷内,有人在打扑克,有人在看书,还有人在睡觉。大家等待着驻军的回电。

  11时30分,开始收到驻军的复电。当把密电码转译出来时,快12时了。

  副队长老王收看了电文,便想送去给彭加木看,老王走出帐篷,到彭加木的车内看了一下,没人!老王以为彭加木出去大小便了,回帐篷等了一会儿,仍未见彭加木。

  12时30分,司机王师傅又去找彭加木,他在越野车的驾驶室里,发现那张折叠好的地图中央着一张纸条,纸条有一半露在外边。王师傅打开纸条,见上面用铅笔写着:

  我往东去找水井

  彭17/6,10:30

  彭加木留下纸条,往东去了!

  东,是一个多么大而模糊的概念;往东。水井。人们沿着这两个大定位,一直找到了敦煌。整整找了26年。

  彭加木,穿着一身蓝色劳动布的工作服,戴着白色遮阳帽,眼镜片上贴着蓝滤色片(从电视机滤色片上剪下),脚穿一双42码的翻皮半高统工作鞋。他随身背着一个铝水壶,装着两公斤水。胸前像双枪老太婆似的,交叉背着水壶和照相机。

  他平时外出考察总是带着两个照相机,一个拍彩色,一个拍黑白。这次,大约他不打算走远,只带了一只海鸥牌照相机。他还背着一个可背可拎的灰色人造革包,包里有一只罗盘,一支钢笔式手电筒,一柄地质锤,一把护身匕首,一本随时要记录用的蓝色硬面笔记本,扉页上题着“罗布洼地科学考察记录本”11个字,一小包糖果,这个人造革包,他总是随身带着的。

  据说,在人造革包里还有一只崭新的打火机。彭加木并不抽烟,这只打火机是他不久前在附近驻军基地的商店里买的。当别人问他为什么买打火机,他笑了笑道:“在野外,用得着……”

  彭加木失踪的消息,最早是一位新华社记者得到的。那位记者偶尔听人说了一句话,说彭加木不见了,虽然当时有规定,事情有结论才能发表消息,但这位记者还是立即写了稿子,马上发出了消息。各地媒体纷纷转载,全世界一下子就都知道了。

  

  悬案最新进展

  

  当年的10人考察队成员王万轩今年64岁,几年前得了扁桃体癌,左侧脖子凹下去一大块,是切除手术后造成的。

  “活着从罗布泊出来。”王万轩称作是那一次科学考察最大的收获。

  同是考察队员的沈冠冕是坐着救援的直升机从罗布泊里出来的。一下飞机迎头撞上了审讯的目光:“考察队的队长丢了,你怎么活着出来了?”想起当年的情景,满头白发清瘦儒雅的沈冠冕仍然觉得很难堪。

  “有人怀疑我们把彭加木杀了,怎么可能!彭加木是考察队员,难道我们就不是?大家一起在沙漠里吃苦,有什么理由要杀老彭?”

  沈冠冕说,从沙漠里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头发在一夜之间全白了,白血球达到了3500。

  行政总管陈百录领到64式手枪的时候,就感到了沉甸甸的分量:保卫考察队。行伍出身的他在彭加木失踪后被人议论:派他去保卫彭加木,他却把彭加木丢了。

  彭加木失踪之谜,26年来一直没有解开。

  2005年一位农民在罗布泊东缘发现一具干尸,发现地点距离彭加木失踪的地方不远。人们怀疑,这具干尸就是彭加木的遗体。

  有关方面目前已经完成了对干尸DNA的确定工作,并且正在和彭的家属联系,以便进行最终确认。

  而彭加木生前所在单位和部分家属并不认为这具干尸是彭先生的遗体,有家属认为,这么多年来,类似的消息太多了。

  在没有足够的后勤支持条件下,那次考察过程有众多值得汲取的经验,但是,他对科学事业的献身精神,却值得铭记。

  彭加木失踪后的第二年5月,彭加木的老战友夏训诚带领考察队再进罗布泊。此后的26年里,夏训诚对罗布泊进行了25次考察。“每一次考察都在寻找彭加木,在寻找一种科学的精神。”他说。

  目前,中国各学科科学家努力揭开了罗布泊地理特征、环境变化、人类文明失落之谜。中国人已经掌握在罗布泊的发言权。最近,最重大的两件事是罗布泊距今4000年小河墓地的发现与发掘,这是一个比100年前楼兰的发现更轰动世界的发现;另一个是由国家投资的26亿元的年产120万吨的钾肥项目今年4月25日在罗布泊开工,当年彭加木的梦想已经变为现实。

  

  选自《晚报文萃》2006.13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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