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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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我便跟着南下的人群来到了北京。说实话,我非常喜欢北京,但却无比痛恨、无比厌恶北京的公交车!

  因为在我看来,北京的公交车不但“面目”狰狞丑陋,而且发出的“声音”也撕心裂肺,仿佛它只有把地面创出一道裂痕来才肯善罢甘休地停下来似的,这是其一。其二,北京的公交车里面每每都是一车厢的人!车厢里的人挤成一团,敏感或不雅的身体部位毫不避讳地紧贴在一起……所以,每次坐公交车,我总希望自己是一只刺猬,然后张开全身尖锐的刺,让谁也不敢碰到我的身体。

  但是,很可惜的是,我不是刺捐!我只是一个每天必须依靠挤公交车才能上班的普通职员,在这偌大的北京城里求生存,并睁大双眼期望寻找一个梦想实现的机会。

  没想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9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五,我像往常一样加班到晚上9点多钟才离开办公室。那天的风很凉,而我又穿着短袖的T恤衫,所以透心的凉意让我顾不得矜持,疾步匆匆地奔向公交车站。不过,公交车迟迟未来,但风却越来越凉了,我抱着裸露在外的胳膊,试图依靠不停地走动来让自己感觉不那么痛苦。我的肚子突然开始咕咕地乱叫了——我想起我的晚饭还没吃。

  我厌恶的公交车终于步伐笨重地来了,等车的人群蜂拥而上,仿佛一群苍蝇在集体奔向一块发了霉的面包!我厌恶地等他们先上去然后再上去,车子开始摇晃着开动了,慢吞吞地向前驶去。

  车厢里的人一如既往的多,但是由于天气太冷,车厢里的车窗却大多紧闭,所以车里面盘旋着的各种气味让我窒息。车子开出去不到10分钟,我的胃一阵阵地痉挛、疼痛,冰冷从头到脚瞬间蔓延开来。

  渐渐地,嘈杂声远去了,令人窒息的气味没有了,周围人的轮廓模糊了……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恢复了知觉,我的胃痛缓解了好多,但车厢里依旧是挤成结实的一团。我突然发现我依偎在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人的胸膛上,我的脸瞬时烧得通红起来。我趁那个男人不注意抬头看去,那是一个年龄超不过30岁的男人,他的两手正紧攥着扶手,眼睛望着窗外,好像专注地想着什么事,我留意到他并没有注意我的尴尬,我稍微地松了一口气,并开始拼力向外挤,这样我与他就有了数寸的距离,但我的鼻尖与他的胸膛却仍近在咫尺。

  “他的白衬衫好白呀,而且做工精良,非常干净,没有讨厌的皱痕……”我注意到。

  这是最后一班公交车,在每个站点上几乎都蜂拥而上、寥寥而下,然后车子大声呻吟着前进。透过车窗玻璃,我看见街灯一盏一盏地后移,温暖着黑夜中的城市。温暖、温暖……我的眼睛突然之间湿润了,泪珠随后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吱!”车子猛地停下,又立即发动,车厢里的人波浪样起伏,起伏间,我流着泪的脸碰到那个男人的白衬衫,白衬衫湿了一小块儿。我想道歉,却发现他依然看着窗外,神情专注,我把话咽了回去,怀着如小偷没被发现的侥幸,扑腾的心安定了些。

  车子向前驶去,前方是看不见边际的漫漫长路。在庞大的城市的深夜里,车子渺小而卑微,我从胸腔里长吐口气,人活着多么艰辛啊,日日辛苦劳作,领了微薄的薪水,然后供房,交水电费、买生存下去的吃喝杂物,接着再去劳作,循环往复,直至生命的某一个终点……

  就在我忘情的时候,有人探询地看着我,我越想止住眼泪,但眼泪却越发地汹涌、无法阻挡,车子颠簸了一下,我被惯性推到那个男人的胸膛上,他的胸膛好宽、好结实,隔着衬衫我能感觉它里面散发的热气。我极力想躲开他的胸膛,但那温暖的气息却强烈地吸引着我,让我不可抗拒。我似一个冻僵的人,而他的胸膛正有我所需要的热源,我不管不顾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痛痛快快地默然哭泣。

  “我快到站了。”那个男人轻声地说。

  “我……”我语无伦次,“对不起。”他点点头:“工作很辛苦啊,”我说:“是。”他说:“都一样。”我抚着脸颊:“你的衬衫……”他轻笑:“洗洗就行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笑了:“真不好意思。”他温和地说:“生活如河流,我们被裹挟着向前,谁也无法停下来,只有咬牙坚持。”我低声说:“多谢你。”他微笑:“我们会好起来的。”仿佛被阳光照耀,仿佛心中的压抑被彻底地宣泄,我的心突然觉得暖暖的,眼泪再次涌上来,我用力点头:“是的,再见。”他向车门挤去。

  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我大喊了一声,“我要下车!,车上的人怨声载道,我置若罔闻,我想再跟那个刚才温暖过我的男人说一声“谢谢”。

  “哎……”我叫住了那个男人,“真的很谢谢你,要知道刚才我都快活不下去了,呵呵……”我跟他展露笑容,“拜拜”,我转身……

  “哎……?”他迟疑着、声音颤颇的。

  我停下来。

  “我可以拥抱你吗?”

  街灯下,我看见他盈眶的泪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走近他,用尽可能温情的语气说:“可以。”

  那一刻,我们拥抱了。我说:“月色真好。”他说:“一如生活。”我说:“坚持下去。”他说:“我会的。”我们用力抱了抱对方,分开了,相视片刻,会意地笑笑,扬扬手,然后向着不同的方向各自走去……

  数月后,我禁不住同屋小悦的一再游说,去见一个她几个月前就一再推荐的同乡——阿朗。我们约好了在我们公司附近的一个茶座坐坐,当我和小悦进去的时候,小悦猛地指着一个背对着我们的身影说:“那个人就是阿朗。”我停住了脚步,望向那个挺直的背影,突然那个男人站了起来、回过头……

  我注意到他的笑容,没错,我们拥抱过,我记得数月前的那个晚上就是他给我的温暖和勇气,是的,我说我“记得”,但却没有再说“感谢”。因为“感谢”的分量太轻,太俗,无法与干净、温暖的拥抱,以及清凉、美好的月色相配。

  他笑了。

  我也笑了。

  弄得小悦在旁边一头雾水……

  

  选自《都市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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