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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三十，为了多挣几个钱，阿菊照常摆摊。她刚把围巾挂起来，就有个老太太走到摊前，指着一条很普通的围巾问：“这种围巾多少钱一条?”
阿菊看一眼老太太，冷冷地答：“10020元。”
老太太郑重地说：“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你给个实价吧。”
阿菊一边摆弄衣服，一边说：“实价就是10020元，买就给钱，不买就拉倒。”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这种围巾一条顶多值20元，你怎么漫天要价?”
阿菊摆好了摊位，坐下来说：“不错，这种围巾一条确实只值20元，但你儿子骗了我一万元，所以你买就要10020元。我还没有算利息呢，如果按你儿子说的利息算，最少得两万元。”
老太太知道今天又遇到了债主，习惯性地低下了头。老太太有个儿子叫赵辉，原来是做大生意的，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就搞非法集资，许诺支付1.25％的年息。收了很多人的钱后，赵辉的生意却做砸了，血本无归，他本人也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踪影。赵辉逃跑后，债主们纷纷到赵家讨债，讨不到钱就搬东西。阿菊去得晚，赵家的东西早被搬光了，结果她什么也没拿到，只是记住了赵辉的母亲。
因为债主太多，赵辉的母亲根本认不过来，所以才鬼使神差地来阿菊摊买围巾。阿菊愤愤不平地数落道：“我丈夫是个残疾人，一家老小全靠我一个女人撑着，你知道攒一万元：有多难吗?那一万元我整整攒了10年啊，10年血汗钱被你儿子一下子骗光，你……你怎么：生出这种挨千刀的儿子!”她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流下泪来。
赵辉的母亲低着头说：“你这条围巾卖给我们赵家人，一万多元确实不贵。但自从儿子出事后，我也过得很难。不瞒你说，这大过年的，我总共只有85元，不敢放在家里，都带在身上。我留5元作回家的路费，给你80元，你看行吗?”
听说老女人愿意用80元买下只值20元的围巾，旁边的摊主都好奇地望过来，有一个摊主还大声吆喝：“围巾，一条18元!”
阿菊看赵辉的母亲穿着破旧的衣服，一脸憔悴，估计她说的是真话，就软下来说：“你还是去买人家18元一条的吧。”
赵辉的母亲小声说：“你是个好心人，我们赵家太对不起你了。”她把钱放在阿菊的摊位上，拿过一条围巾就走了。阿菊捡起钱，数了数，竟是85元。
老太太买了围巾后，并不走远，就站在阿菊的摊位外边。那是个十字路口，风很大，天气很冷，赵辉的母亲把刚买的围巾围在脖子上，掖得严严实实的。
这老女人还等什么呢?是不是惦记5元钱路费，又不好意思回来要?虽说被骗了一万元，可想到赵辉的母亲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走几十里路回家，阿菊就于心不忍。于是阿菊走出摊位说：“你是不是想要回5块钱路费?喏，给你。”
赵辉的母亲连声说：“不，不，那点路我走得了。”
阿菊不解地问：“那你还站在这里等什么呀?”
老太太说：“我在等我儿子。”
“你儿子!”阿菊几乎是叫起来。
“赵辉那个王八蛋回来了?”
老太太尴尬地说：“我劝儿子投案自首，他已经答应了。我和他约好，今天十点钟在这里见面。”
阿菊问投案自首干吗要在这种地方见面，老太太说：“这里离公安局近，走过去只要两分钟，估计两分钟我儿子还不会改变主意。离公安局太远，我可就没有把握了。”
阿菊疑惑地问：“你叫他直接到公安局去，不是更方便吗?”
老太太叹息说：“唉，你不知道我哭昏过多少回，才劝得那畜生在这里见面。要是他有胆量到公安局去，我哪里还用操碎了心?”
没想到骗子的母亲比常人的母亲更苦。阿菊不知道怎样安慰老太太，就默默地回摊位去了。坐在摊位边，阿菊却再也无心卖东西，她时不时掏出手机来看看，希望快到lO点钟。阿菊要亲眼看见赵辉去投案自首，更希望那家伙投案自首后，能还自己的一万元，还不了一万，还几千也好。
终于到了10点钟，阿菊迫不及待地向摊外望去，可依然只见老女人站在那里，根本不见她儿子的踪影。阿菊以为赵辉的母亲很快会走的，老太太却固执地站在寒风中，不停地向街口张望。阿菊坐在摊位边，脚趾还冻得猫咬似的，老太太却在寒风里站了两个多小时。
阿菊劝老太太说：“你儿子不会来了，你还是回家去吧。”
老太太摇摇头，忽然眼睛一亮，指着街口说：“来了，来了。”
果然，赵辉从对面那个街口走过来了，可刚要穿过街道，他又缩了回去。老太太着急地说：“我过去劝儿子，请你帮打个电话给公安局。”不等阿菊答应，她就跑过大街去了。
阿菊不知道公安局的电话号码，就立刻拨打110，说大骗子赵辉到市场头了，请警察快来抓捕。
老太太还真有两下子，一会儿就稳住了儿子。母子俩双双穿过大街，正要从阿菊的摊边走过，警察就到了。看见警察和警车，赵辉本能地想逃跑，老太太一把搂住儿子的腰，高声说：“我儿子是回来投案自首的!”又吩咐儿子：“快把手伸给警察。”
赵辉迟疑一下，就乖乖地向警察伸出双手。警察掏出手铐，“咔嚓”一声给他铐上。
赵辉望望手腕上的铁家伙，又望望母亲，“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泪流满面地说：“妈，我让你受苦了!”他想抱住母亲的腿，两手却分不开了，手铐磕在母亲的膝盖上。
老太太也流下了眼泪，她扶起儿子，说：“被你害苦的何止是妈!这里就有一位摆摊的好心人，被你骗了一万元，那可是人家攒了10年的血汗钱啊!你去给人家磕个头吧。”
征得警察同意后，老太太领着儿子来到阿菊的摊位前。赵辉像刚才跪向母亲一样，“扑通”一声跪下，向阿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等他抬起头来，脑门上已经流出了鲜血。
听说抓住了大骗子赵辉，人们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不断有人对赵辉的手铐指指点点。赵辉想把手铐藏起来，却又无处可藏，情急之下，就用两腿夹住手铐，引得围观的人一片哄笑。老太太不假思索地解下脖子上的围巾，轻轻地盖在儿子的手铐上，笑声一下子就停了。阿菊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天下母亲，心肠都是一样的啊!
赵辉很快被警察带走了，老太太望着警车远去。警车不见了，她还呆呆地站着。老太太的脖子上已经没有了围巾，冷风吹动她灰白的头发，肆无忌惮地灌进她的衣领里。老太太打了一个寒战，又打一个寒战。
阿菊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和赵辉的母亲一样，操心了一辈子。她身不由己地从摊上拿了一条围巾，硬塞给这个骗子的母亲。围巾里，还包着85元钱。
选自《新故事》200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