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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到广州上班已半年多了。
放心不下的母亲，每周总要托人写封信给阿良因为母亲不识字，信是由母亲口述，邻居王老师整理的，雷打不断。阿良起初也天天焦急地渴盼母亲的来信，一收到信，他总会认真而贪婪地感受着母亲那涓涓如细流般的关怀，然后，立即回信向母亲问好。
半年后，阿良逐渐失去了当初的热度，因为母亲每封信的内容几乎都一样，鸡毛蒜皮的事唠叨个没完。这不，又来信了，与从前的大同小异而已——
“良儿，你工作还好吗，身体还不错吧。别忙得太晚，早点睡觉，别忘了盖紧被子，小时候，你总是踢被子，会着凉的。天气转凉了，娘给你织的毛衣只差一条袖子了。昨天，跟你一起玩大的邻家闺女出嫁了，不知道你在外面交了女朋友没有，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娘瞧瞧，你也老大不小了，又在外头混世面，娘想为你操心也没办法了，你自己多留一样心眼吧……
“最后，娘最想交待的是，在外头工作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做人，别学坏，要尊重领导，与人和睦。另外，给娘捎个信，好吗？娘知道你忙，一两句话也好，娘在等着。”
阿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扫了几眼，然后就把信往旁边一扔，盘算起自己的事情来了：明天，新结识的女朋友要来，该怎么安排呢？
一晃，又一周过去了。
“阿良，你的信。”早上一上班，前台陈小姐就递给阿良两封信。阿良接过来看了一眼，又是老家寄来的，奇怪，这次怎么一下寄来两封呢？仔细一瞧，原来另有一封是邻家替母亲写信的王老师写来的。
阿良皱了皱眉头，心想今天本来是发工资的好日子，一早就被这讨厌的来信把好心情给冲跑了。他把信往口袋里一塞便跑去上班了。
晚上，阿良从口袋里掏出王老师写的信：
“阿良，你太不应该了。四个多月了，你一点音讯都没有。每次写信时你母亲都流着泪让我恳求你给她回个信，连我都觉得不忍，你身为人子却无动于衷。阿良呀，你父亲去得早，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你就给她报个平安吧。还有，寄点钱回家吧，眼看就要入冬了，老人要添柴添米添衣料……你母亲就依靠那一方小菜地和几只鸡鸭维持生活，你是知道的。”
阿良自然是知道的。
其实，阿良早想寄点钱回家的，只不过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工资，还不够花销，实在没办法。他想，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挤点钱出来。于是，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开始了每月一例的工资预算：
11月份总收入：1000元；
预支项目与经费：
伙食费：250元；住宿费：200元；还债：100元；与新女朋友的娱乐费、宵夜费：200元；买领带、摩丝、洗面奶等日常用品：150元；剩余：100元。
100元！这些钱能解决什么问题，再说自己在广州混了这么久，才寄这么点钱回去，岂不让人笑话。他想，这个月就算了，等下个月奖金结算了，就把奖金全部寄回去。
阿良如释重负地伸了伸懒腰，并收起了派克笔与小本子。突然，他想起了口袋里还有一封母亲的来信，便漫不经心地掏出、拆开，当他抽出信纸时，一张钞票从信封里飘然而落——那是一张面值10元的旧版人民币，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阿良忙捧起信纸来读：
“良儿，已经四个月没有你的消息了，娘心里担心得不行，不知道你出了啥事，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还是钱给人偷了，没钱写信？这10块钱是娘卖菜攒的，收到后给娘写封信，娘就放心了……”
信没读完，阿良的泪水就下来了。
选自《南叶》2001年第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