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有一年大旱，太阳从早到晚，烤得大地冒青烟。
这天黄昏，唐员外在天井里忽然闻到浓浓的酒香。他刚想问是哪里飘来的酒香，有人进来，说过路人有车烧酒坛子翻倒在屋外墙下。员外听了也不当回事，却引起了年过花甲的家仆老丁头的警觉。他来到墙外，见破了的两个酒坛子贴着墙根，还在汩汩地流出酒来，墙下湿了桌面大的一片。老丁头把员外叫出来小声说：“东家，今晚怕有贼来！”
唐员外吃了一惊，忙问：“你咋知道？”
老丁头说：“这是贼计。近来久旱无雨，墙燥地硬，不便挖壁掘地。他们佯装翻了酒坛，以酒湿地。今天是月底暗星夜，贼必乘机作案。你看，如果这里挖通，正好是东家的楼下扶梯间。”
唐员外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老丁头说他自有主张，一切由他对付。
到了子夜时分，果然有３个贼人溜到了倒有烧酒的墙下，麻利地撬砖挖地，很快开出个大洞。一人先伸单腿向里扫了两遍，才钻了进去。停了一会儿，另一个也钻了进去。留在外面的是一个大个子。
里面大概蛮顺当，平静得悄无声息。一会儿，两只大箱子先后从里面塞了出来。大个子赶紧拖起沉重的箱子放在独轮车上，推上就跑。
来到荒野的一座破庙里，他打了个唿哨，钻出一个５０来岁、癞光头的贼。两人把箱子扛下车，吸了一袋烟，却还不见另两个同党的影子。癞贼叫声不好，忙打开箱子一看，两人顿时傻了眼。你道箱里装的是什么？竟是他们的同伙。那两人被塞在箱子里，面上蒙着一块小方巾，正呼呼大睡。
“蒙眠巾！”癞贼心中打了个冷颤……
这时在唐家的天井里，唐员外一边为老丁头斟酒，一边不无担忧地说：“丁老伯，你放虎归山，恐怕后患无穷啊！”
“东家啊，咱们以善相待吧！我这样做，有后……后患的是我，你东……东家没没……”老丁头话还没说完，就鼾声如雷了。
此后３天，唐家太平无事。员外忙于收租，老丁头连大门也不跨出，整天坐在天井的桂花树下打瞌睡。到了第４天傍晚，老丁头对员外说，今晚怕又有贼来。唐员外感到诧异，问他这次凭什么说贼要来。老丁头说：“我住的房瓦上突然有了一团雪白的水石灰，肯定是有人作上的记号！”
老丁头住在大门槛跨进的东厢屋，里面除了两只箱子、一个被橱外，就只有一张靠墙的简易阁床了。员外说：“贼来偷你什么呀？”
“这次，他们恐怕是要见见我了！”
员外胆战心惊，想去报官。老丁头却说：“东家别怕，这是我得罪了他们。他们绝不会放过我，但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你若报官府，他们必迁怒于你。那么，你家就别想太平了！”接着，他如此这般地和员外咬了咬耳朵。
员外听了十分感激，但心里却觉得老丁头突然陌生起来。１５年前，老丁头一口外地话，说是来绍兴投亲，因投亲不着而落了泊。唐员外就收留了他。多年来，老丁头默默无闻，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的破贼经验。
再说这天又到了子夜时分，老丁头住的房顶被人揭开了瓦片，露出一个方凳般大的洞，这洞正好对着老丁头的床。贼人从洞中伸下一杆长矛，嗤地划开帐顶，“嚓嚓嚓”直刺３下，当听见下面一声惨叫、两声哼哼，才收起长矛，用手一摸矛头，返身而去。
第二天傍晚，唐员外家抬出一口棺材来，说是家仆老丁头夜里被蛇咬死。棺材抬到了村后七八里地外的一处乱坟岗，被搁在大条石上，也无石椁，只搭了“人”字形的草棚。绍兴人称其为“草扇坟”。
深夜，老天突然变脸，霎时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大雨倾盆。就在这时，阴森森的乱坟岗上，却来了一个人。他径直走进老丁头的草扇坟内，端起一块毛石，由下而上“通”地一叩，便掀开棺盖。一道闪亮，照亮了棺外站着的人，也照亮了棺内躺着的人。这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癞贼。当他看清了棺内的老丁头时，却又跪下磕了个头：“丁哥，这是你逼我的！１５年前你夺我财，如今你又使我等失手……”
这是咋回事？原来，老丁头和癞贼在１５年前同是绿林中人。首领是独眼老人，下面八条汉子，都是太平天国失败后逃匿进山的太平军军士。他们劫富济贫又略有积存。独眼首领说待风头过后，把积蓄平分了，从此金盆洗手，大家各奔前程。不想癞贼早存歹心，一天夜里，竟杀了首领，卷财而逃。虽然他会飞檐走壁，但老丁头会制蒙眠巾，途中癞贼卷的财宝被老丁头夺回，否则众弟兄连奔前程的盘缠都没有了。这之后癞贼仍然恶性不改，游荡江湖，杀人越货。３天前，他意外重见“蒙眠巾”，立马打探，果然是丁某所为。冤家路窄，旧仇新恨，使他决意杀了老丁头。
这会儿，他是来验尸的，看看昨晚究竟有没有杀死这冤家。当他确信棺内是老丁头时，就放心地拖过棺盖想盖上，不想棺里“死尸”这时却突然坐了起来。原来，癞贼昨晚刺杀的只是被老丁头用“蒙眠巾”蒙昏的一头猪。
癞贼大吃一惊，立即后退。因为老丁头那块像飞毯的蒙眠巾，他是领教过的。
“五弟，果然是你！怪不得那套路这么熟！”老丁头边说边爬出了棺材。
癞五在闪电下终于看清了当年健壮机敏的老丁头现在已老态龙钟，胆又壮了：“丁哥，你神机妙算啊！１５年前，你饶了我的命，今天我也饶你。不过，你要告诉我制蒙眠巾的方法，从此，咱俩的恩怨一笔勾了！”
老丁头爽快地答应了。他转身从棺材里捧出一甏酒和一包茴香豆来，说道：“来，五弟！这是绍兴老酒，趁外面下雨，咱哥俩边喝边谈，一醉解冤仇嘛！”癞五怕其中有诈，不敢接近。老丁头先喝了一大口，笑他胆小怕死。
癞五见了心想：看他单衣薄裳，不可能暗藏药巾，为了弄到秘方，陪他喝几口又有何妨？于是两人以棺当桌，开心地喝起酒来……
唐员外一夜未合眼，一等天窗有了光，就按老丁头入棺前的嘱咐，急急赶到乱坟岗。可是当员外来到老丁头的草扇坟前时，看到的竟是两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选自《故事家》２０００年第１１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