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脸上的“污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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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阜城西孔府,住着孔子的后代子孙。从孔子46代孙孔宗愿受封"衍圣公"起,到第72代孙孔培宪时,已世袭了26代,靠历朝历代赐封的薪俸过日子。

  孔培宪已经24岁了,虽然才华出众,却是时运不佳,考了几次也未中功名。想起祖上曾出过那么多人才,而自己却默默无闻,靠吃祖宗的老本过日子,心里十分沮丧。

  一天,乾隆皇帝突然下旨,召孔培宪进京。孔培宪不敢怠慢,急匆匆来到京城,奉旨进了乾清宫。

  见到一表人才的孔培宪,乾隆高兴地说:"果然名不虚传,于中堂好眼力。"

  皇上的话使孔培宪感到茫然,又不敢开口问,只好恭立在一旁,皇上问一句答一句。问了一阵,皇上笑着说:"爱卿才华出众,来日方长,致仕的事以后再说吧。只是女大当嫁男大当婚,爱卿年已三八,不要因为功名的事而误了终身大事。朕念爱卿是圣人之后,得知爱卿尚未婚配,特宣爱卿进京为你作媒。姑娘就是于中堂的千金,不知爱卿中意否?"

  啊!孔培宪吃了一惊,没想到此次进京是万岁爷赐婚。想那于敏中大人官居中堂,多少达官显贵想通过儿女亲事巴结他,他都一一拒绝。而今,怎么看上了他这个平头百姓呢?

  "皇上,"培宪尽管畏惧天威,不敢随便说话,但此时也不得不开口了,"小民一介寒儒,怎敢配中堂大人的千金小姐?既然是皇上赐婚,小民不敢辞,却不知于小姐肯下嫁孔家否?"

  "真乃君子也!"乾隆笑着朝殿后叫道,"于爱卿,还不出来见见你的乘龙快婿!"


  听到皇上叫唤,于敏中从殿后出来了:"培宪贤侄,还记得老夫么?前年去孔庙拜谒圣人时我们见过哩。"

  "哦,中堂大人……"

  "嗯?"乾隆盯着培宪说,"朕已为你赐婚了,还不拜过岳父大人?"

  "是是……"孔培宪见于敏中满脸喜色,知道已相中了他这个女婿,于是就行了跪拜礼,"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于敏中赶忙扶起培宪,说:"贤婿,皇上赐婚,这是于孔两家的大喜事啊!我看事不宜迟,下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我会送小姐去孔府完婚。贤婿回去后可做好迎娶的准备,也好了却老夫的一桩心事。"

  "小婿遵命!"

  "好!"乾隆把手一招,就见一个太监托着个盒子来到孔培宪跟前。乾隆说:"孔爱卿,这里是纹银1000两,赏给爱卿完婚之用。好了,朕还有事,你们翁婿商量着去办喜事吧。"

  闲话少叙。孔培宪回到曲阜后,就向老夫人作了禀报。孔老夫人不敢怠慢,赶忙召集孔府上下张罗起来。

  一转眼到了婚期。行过热热闹闹的婚礼,揭去新娘的红盖头时,众人不觉眼前一亮,好俊俏的新娘,还真应了当地老百姓描绘美女的那些话儿呢:远山眉、丹凤眼、桃花腮、杏子脸,头发墨黑像乌云,樱桃小口一点点……

  呀?新娘脸上怎么有污点?是没洗干净还是路上弄脏的?正当新郎拿了毛巾要为新娘擦去右脸颧骨上的一点污斑时,他这才看清那不是污斑,而是一粒乌痧痣……


  婚后,小两口感情十分融洽。培宪多才多艺,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件件皆能。于小姐水仙姑娘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不但能书能画能抚琴,还学得一手好女红。特别是她还能下厨,烹饪的饭菜香气四溢。一个千金小姐能像平头百姓家的姑娘一样操持家务,这实在是一件稀罕事。

  于小姐嫁到孔府不到一年,就为孔家生下了一个胖小子,这可喜坏了孔培宪和孔老夫人。孩子做满月时,家里亲朋云集,不但中堂府派了于小姐的哥哥于水清送来贺礼,连当今皇上和孝贤皇后也派宫女太监送来了贺礼。这一来,惊得曲阜城的达官显贵也赶忙备了厚礼,纷纷朝孔府赶来,把个孔府上下忙得团团转。有人说,这哪里像孔府添丁,倒像是驸马爷生崽哩。

  孩子满周岁时,孝贤皇后富察氏从北京来到曲阜孔庙祭祀孔圣人,住在大成殿后边的寝殿里。孝贤皇后住下后,当即就宣孔家人晋见。

  皇后召见,这是孔家人的荣幸。孔培宪赶忙搀了孔老夫人、于小姐抱了儿子去见驾。行过大礼后,皇后赐坐,要他们随便点,说这次祭孔是想了结她的一个心愿,顺便也来看望孔家老小。圣人后代么,历来都受皇家尊崇,她来了怎能不看望大家?话虽不多,却说得得体,也温暖了孔家人的心,感动得孔家人热泪盈眶。

  孔家人觉得,和皇后在一起没有生分之感,所以,皇后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不知不觉中就有了笑声。

  告别皇后时,皇后要培宪和孔老夫人先回去,她想留于小姐坐一会儿,询问一些刺绣方面的事。这样培宪就搀着母亲先回去了。

  于小姐回到孔府已是傍晚时分了,培宪见了大吃一惊!夫人两眼红肿,像是哭过!难道……可是,他不便发问,心想可能是夫人和皇后交谈时因出言不慎而冲撞了皇后,被皇后斥责也是应该的。不过也不对,冲撞了皇后受斥责应有恐惧感,为何夫人一派平和?为何孩子胸前多了一块玉佩?显然是皇后所赐。

  就寝时,培宪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夫人,有什么为难事?"

  "没,没有……"

  春去秋来,一转眼于小姐嫁到孔府已经两年了。按当地风俗,女儿出嫁后应带姑爷"回门",于小姐嫁到孔家都两年了,可于小姐却一直不提回门的事。培宪感到很奇怪,像夫人这样通情达理的女子,怎么会忘了"回门"这样的大事呢?

  一天,培宪笑着问了于小姐"回门"的事,没想到夫人听了一惊,红着脸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末了才说:"那,那就月底动身吧。"

  就在动身前,又一件事令培宪感到了极大的不安,他不经意间在夫人的梳妆盒里发现了一封信。他是从来不动夫人的梳妆盒的,今天是顽皮的儿子将夫人的梳妆盒弄翻跌在地上,他去收拾时才发现的。

  信封上只写了"收信人启",没有发信人的通信地址。这就奇怪了,两年来孔府收到的信件不少,可从未发现有夫人的信呀!莫非是寄信人托人送来的?出于好奇,培宪抽出信来看了。不看则已,看了气得差点晕了过去。原来信是夫人的哥哥于水清写的,信中表达了对妹妹水仙的思念之情。若是兄长对妹子的手足之情倒也罢了,可信中却充满了男人对女人的幽幽恋情。特别是一首用女人口气写的情诗《夜相思》,令孔培宪怒气难按。诗是这样写的:

  瓜仁儿不是个稀罕货,汗巾儿包了送给我情哥哥。一粒粒都曾在奴舌尖尖上过。礼轻情义重,好物何须多。多拜上我的情哥哥,休要忘了奴家我。

  正当培宪气恼之极大骂畜生的时候,于小姐进房了,一见丈夫满脸怒容,忙问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做的好事!还问我么?"说罢,培宪就将那封情书使劲甩在夫人面前。

  "啊!"于小姐花容失色,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说!你们兄妹之间为什么干苟且之事!"

  "呜……"于小姐哭了起来,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就说:"夫君,我,我不是于家小姐水仙,我是……"

  "你,你……你是谁?"培宪追问。

  "我、我是当今皇上的女儿……和、和敏公主。"

  夫人的一声"和敏公主",吓得孔培宪晕了过去……

  孔培宪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夫人正坐在他身边抹泪,不觉又气恼起来。在丈夫的追问下,和敏公主只好说了她的不幸身世。

  和敏公主出生时右脸的颧骨上有一颗胎生的黑痣。这一年,她的父亲,20岁的弘历还是宝亲王。7年后,宝亲王继承皇位成了乾隆皇帝。说来也怪,当了皇帝的乾隆经常害头痛病,而且久治不愈。太医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实在没法,乾隆就采纳了一位大臣的建议,叫来了一个"江湖神医"。号脉时,正好孝贤皇后带了小公主来问圣安,哪知江湖神医看见小公主时吃了一惊,号脉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乾隆觉察到了神医的这一细小举动,就挥手示意皇后带小公主出去,然后问神医为何见了小公主手儿打颤。神医慌忙跪下说,他看见了小公主颧骨上的那颗痣。那不是颗普通的痣,而是一颗"冲天痣",民间忌讳"冲天",所以又叫"乌痧痣"。这样的痣长在女子脸上,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不是冲撞公婆就是冲撞丈夫;是帝王家的女子,就冲撞帝王。所以,皇上的病无药可治,只有远离"冲天痣",与公主永不见面,头痛病就会自然痊愈。

  神医的话,乾隆不得不信,第二天就把女儿打进了冷宫。

  和敏公主虽被打进冷宫,可她到底是皇上的亲骨肉,所以,在冷宫里她并不寂寞,依然和其他的公主一样有老师教她读书写字,弹琴唱歌,只是见不到皇上皇后,令她好痛苦。更令她伤心的是,既然是打入冷宫,将来就不能像其他公主那样招驸马,她得学会针线活,还要学会洗衣做饭,这样,嫁到平民百姓家后才不会受丈夫和公婆的打骂。

  说来也奇,自从和敏公主被打进冷宫后,乾隆的头痛病还真的好了。所以,他从此就再也没有和女儿见过面。

  和敏公主16岁时,该谈婚论嫁了。嫁谁家?就看谁家能压得住"冲天痣"了。压不住冲天痣,冲死了丈夫女儿就得守寡;压得住冲天痣的就能白头到老。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孔家。孔家乃圣人之后,皇家和圣人家结亲正好匹配!可乾隆又犯难了,堂堂公主下嫁孔府,能不招来流言蜚语么?于是,主意就打到了于敏中中堂身上,打算来个"调包计"。于敏中有一女儿,不但长得俊秀,而且与和敏公主同年出生。主意打定,乾隆就召见了于敏中。

  于敏中听了皇上的话,高兴得赶忙应承。女儿一步登天当了公主还能不喜?第二天就悄悄地把女儿送进了宫,又悄悄地抬出了和敏公主。这样,于水仙就成了"和敏公主",和敏公主就成了"于水仙"小姐。

  和敏公主来到于府后,与水仙的哥哥相处时间一长,两人之间就有了感情。这事被于敏中知道后,给了儿子一顿臭骂。中堂大人严厉地斥责儿子说,他和公主之间只能是兄妹关系,如痴心妄想坏了皇上的事,全家都得杀头。

  有了父亲的警告,于水清再也不敢去"妹妹"房里了。和敏公主同样也被初恋折磨着,可她不敢违抗父命。直到以"于小姐"的身份嫁到孔家后,她的一颗芳心才算平静下来。她发现,培宪比起于水清来不知要强过多少。从此,就一心一意跟培宪过日子。孩子满周岁时,于水清来给"小外甥"庆祝生日,她万没想到"哥哥"会在没人时塞给她一封信,悄悄看过后不觉耳热心跳。她本来是想把信毁掉的,但舍不得于水清的那一笔好字,还有女人被男人爱慕的虚荣心使她终于把信保存下来。她以为不会有事,平时,喜读诗书的丈夫对她的化妆盒熟视无睹,她的信藏到了化妆盒的底层,上边盖了一层布,布上边又放了许多化妆用的东西。哪晓得好动的儿子会把化妆盒弄翻呢!

  直到这时孔培宪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名义上是于府的女婿,实际上是公主的驸马,当今皇上的女婿!难怪夫人不提"回门"的事!难怪结婚时皇上皇后派人送来丰厚的贺礼!难怪孝贤皇后来孔庙祭孔,原来是为了看望她的宝贝公主和小外孙……

  选自《山海经》2001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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