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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深处有个叫北合流的小山村，村民以前都是猎户。近年来，山上野兽少了，村民们开始以务农为生，打猎已成为消遣。年近六旬的李老汉对此情有独钟，一有空就去山上转转，打几只野味儿下酒。
离村一里多地的河边有个养鸡场，有几千只鸡。一天深夜，已极为罕见的狼群出现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围墙，潜入鸡棚，咬死了上百只鸡。大概它们在山上找不到足够的食物，饥饿难挨，才如此铤而走险。十几个值班人员惊醒后，用十连发猎枪一阵猛射，将狼群打散击退。一只大个子公狼很有责任心，一直在后面嘶吼着指挥同伴撤退。混乱中，它的右后腿中弹，无力蹿上围墙，被堵在了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众人一齐高喊：“抓活的！”挥舞大棒围拢上去。这只公狼异常狰狞、凶悍，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无奈力不从心，被人们一顿猛揍，用绳索绑牢。
天一亮，大家把公狼拖到场外的空地上，讨论该如何弄死它才解气。有的说吊起来用水呛，有的说浇上煤油点火烧，各说各的办法。李老汉得知后也跑来了，村民知道他见多识广，便纷纷请教他。
“各位问我算问对了，我管保叫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老汉满面红光，边说边从腰间抽出一个生满铜锈的项圈，上面附着七八个铜铃。
“大爷，您掏这破玩意儿作甚？”有人笑问。
“少见多怪了吧？大爷我先给你讲讲。等会儿把这个项圈套在那只狼的脖子上，扣上机关，神仙老子也休想取下来！然后呢，就把它放了！对，放了。它一准儿跑去找狼群，别的狼一见它套着铜铃，跟个怪物似的，一走路直响，会暴露集体的行踪，就都不要它了！它被撵出狼群，便成了无依无靠的孤狼。它走到哪里，哪里的小动物便提前听见铃声，早吓跑了，它保险什么也捉不到。它是越饿越急着找猎物，只能不停地奔跑。跑啊跑啊……又急又气又累又饿，哈哈哈……”
“老汉就是高！高！”乡亲们都竖起大拇指，表示惊奇和钦佩。
“这并非我的发明，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绝招儿。不过，这招确实太毒辣了，本来专对付那些十恶不赦的狼的。……这只狼胆敢带头儿来偷鸡，够可气的了！今儿就让它尝尝这铜铃的滋味儿！”李老汉兴奋地挥挥手。
几个后生不由分说，上前七手八脚地摁牢那公狼。李老汉麻利地把铜项圈套在了它的脖子上，锁死了机关。公狼已是遍体鳞伤，仍不肯屈服。它无法挣扎，便眯起双眼，极其恶毒地怒视着李老汉，并用鼻子嗅众人的气味。
完事后，公狼便被松了绑。它起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愣了半晌才一瘸一拐地向后山跑去。铜铃一路“丁丁零零”响个不停。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10天之内，就能在山上找到它的死尸。那铜项圈还会回到我手上！”李老汉胸有成竹地当众宣布。
５天后，李老汉估摸着孤狼已死了，便扛上双管猎枪上了山。一连去了３天，都扑了空。第４天，他又满怀信心地进了山，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他儿子宝顺等到天黑还不见爹的影儿，忙招呼十几个同族兄弟拿着手电上山寻找，整整找了一夜，只在一座山岗上发现了不少新鲜的血迹和老汉的一只布鞋。山上黑黢黢的，恐怖异常，老汉孤身一人定是凶多吉少。
以后几天，人们陆续找回了李老汉的头盖骨和大腿骨，上面有野兽的齿痕。看来他已魂归西天，可惜连个全尸也没留下。宝顺欲哭无泪，只得张罗着为爹办丧事。究竟是谁残杀了李老汉？人为的可能性极小，山上的猛兽也早已绝迹，也不太像狼群所为。看来那条公狼嫌疑最大。可按李老汉的说法，它即使没死，也早瘫成一团，何况脖子上还有铜铃。李老汉打了半辈子猎，从未失过手，当时手里还有枪，那只孤狼无论如何难以将他置于死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更出人意料的是，半个多月后，村中一个壮实后生也在山上神秘地失踪了。结局同李老汉一样悲惨，尸体上的肉被吃光，骨头散落在山上，难道这是巧合？
风波并未就此止住，在以后的几个月间，先后有５名村民莫名其妙地惨死在山上，都未能留下囫囵尸首。乡派出所干警前来调查这一系列的凶杀案，尸检结果表明，咬死人的都是同一条狼。这就非那条孤狼莫属了。可这的确太不可思议了！就算它侥幸没死，出其不意地咬死并吃掉了年老体弱的李老汉，可它又怎能斗得过那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呢？
从此，再没有村民敢独自上山了，天不黑，家家户户便关紧门窗，躲进屋，村里沉浸在神秘、骇人的氛围中，人人提心吊胆。乡政府曾组织人进山围捕，却一无所获。
一晃到了年底，在县城上高中的石可富放假回到村中。别看他才１７岁，可胆儿特别大，荒岭野坟哪儿都敢去。
一天下午，石可富趁父母和姐姐都去邻村串亲戚之机，偷偷背上家中的土火铳便向后山爬去。隆冬时节，万木凋零，朔风劲吹，山上十分寒冷、萧条。他不停地往上爬，身上才有了些暖气。
转悠了３个来钟头，除了几只野兔外，什么也没见着。他心底愈发焦急起来。山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这无形中让他产生了恐惧。石可富的脊梁沟直冒冷气，开始不自觉地朝后看。前面是枯木丛生、怪石嶙峋的核桃沟。沟中长满了核桃树，每年秋天都结很多核桃，却没人敢进去捡。因为它像个曲折、幽深的迷宫，山路也极其陡峭、险恶。不少野生动物把这里当成了最后的容身之地。
他不敢贸然直接进沟，而是爬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向沟中眺望。只见里面十分荒僻，弥漫着原始、天然的气息。偶尔能听到几声秃鹫的鸣叫。秃鹫是山上十分常见的一种猛禽，专爱吃死尸烂肉。
石可富视力很好，他蓦地发现几百米外的一块平坦的山石上，躺着一只四足动物。仔细一瞅，是一只死狼！它全身血污斑斑，双眼紧闭，嘴半张，半截舌头露在外面。它像是刚从对面的石壁上掉下来摔死的。这会不会就是那只神秘的孤狼呢？由于距离较远，狼毛又很长，石可富看不清它脖子上是否有铜铃。就算是它，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它已经死了！他想：这次没白来，捡只死狼，也够本儿了！
石可富正要下山捡狼，突然发现一只秃鹫飞到死狼的上方，发出“嘎嘎”的叫声。坏了，它想吃狼肉！石可富有心开枪打它，无奈离得太远，只得继续观望。那秃鹫越飞越低，开始试探性用尖嘴啄狼。狼毫无反应，看来是真死了。秃鹫终于停在死狼旁边，一点点凑过去，大胆地撕咬起狼肉来。它的一只脚已踩在了狼脖子上。
猛然间，死狼的双眼一下睁开了，在夕阳的映射下熠熠放光，寒气逼人，几乎与此同时，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起身子，一口咬住了秃鹫的脖子！原来它竟没死！秃鹫猝不及防，连惨叫声也发不出，只兀自剧烈地扇动巨大的翅膀，爪子乱蹬。狼毫不松口，片刻，秃鹫的脑袋连着半截的脖子便掉在地上。鲜血由断口处溅射而出。狼立即熟练地用嘴噙住，贪婪地吸吮起来。石可富此时看清了它脖子上的铜项圈。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爆炸了！
孤狼果然没死！看来它就是用这种装死的方式来诱使秃鹫吃它，然后捕杀它们的。在追捕不到任何动物的情况下，这一招是万般无奈之举，却也是绝妙之计！孤狼身上脏兮兮的，还故意在毛上沾了不少血，往地上一躺，跟死狼没什么两样。孤狼的适应和生存能力太强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石可富接着推测，李老汉当时在山上发现孤狼正躺在地上，以为它准已死了，便兴冲冲地跑过去。孤狼记住了他的气味，对他恨之入骨。等他毫无防备地伸手去抓时，孤狼跳起来，闪电般直取他的喉管，并奋力撕咬，发泄着满腔仇恨。李老汉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一切。可怜他驰骋山林大半辈子，竟稀里糊涂地葬身于狼腹！
而后面那几个人，大概是无意中发现“死”狼的，都以为是天上掉馅饼，便动了贪念，结果一一送命。石可富想：自己不也一样吗？不也想捡个便宜吗？如果没有秃鹫及时出现，他一定是心花怒放地跑向孤狼，他实际上就是急着去送死啊！太可怕了，也太幸运了！石可富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
眼下，孤狼的真相已经大白，石可富想，这家伙虽不是人，却已是极通人性。若是察觉我在这里偷瞧它，必会拼力加害，自己又如何应付？最好尽快下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乡亲们。可他刚要抬脚，却又有一只秃鹫嘶叫着飞向了孤狼。它依旧有恃无恐地吃着秃鹫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二只秃鹫对它是构不成威胁的。
那只秃鹫见无法为同伴报仇，便飞上高空，凄切、愤怒地长鸣起来。不大一会儿，附近就来了几大群上百只秃鹫。它们聚在一起，盘旋良久，突然一齐向下俯冲，直扑向孤狼！过于乐观的孤狼见势不妙，撒腿就朝深山里跑，可惜速度差得太多。秃鹫们奋不顾身地用锐利的爪子和强有力的尖嘴猛啄它的背部和头部。孤狼疼得哀嚎起来，试图反抗，但秃鹫太多了，势不可挡。它顷刻间就被一团灰黑色的旋风吞没了。一时惨叫阵阵，悲鸣四起，死亡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山沟。
许久，秃鹫们逐渐散开了，那块平滑的巨石上，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孤狼躺在地上，全身的肉已丧失大半。它仍张着嘴，但舌头已被扯掉。两只眼珠已不见了，混浊的血水正从黑洞中往外流。
石可富看得目瞪口呆，这惨烈的景象让他亢奋，更让他恐惧。看来，孤狼一直以秃鹫为食，吞吃无数。秃鹫们忍无可忍，终于联合起来，以血还血，消灭了它。
此刻，夕阳刚刚淹没于西山之后，晚霞将整个山林映得一片深红，朔风更加起劲地吹着，发出诡异、变调的尖叫。而旋即降临的黑夜将把一切带入一个不可捉摸的陌生世界。石可富四下张望，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直逼内心。他勉强支配着瑟瑟发抖的双腿，向山下跑去。
半路上，正碰上他爹带了一帮人上来找他。他忙结结巴巴地把自己下午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众人都将信将疑。在他的指引下，人们赶到了事发地点。孤狼已变成了一整副白森森的骨架，躺在血污之中。在它的脖子上，依旧赫然套着那个浸透鲜血的铜项圈。
选自《中外故事》2000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