娈婴戏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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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清明节,朱富通去辕城外的松岭山上坟,遇到无赖黄癞子,此人好吃懒做,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今天他是来偷喝上坟的酒的。
  奇怪的是,黄癞子的脖子上戴着一串木核桃雕刻的罗汉珠,那可是稀罕之物,瞬间吸引了朱富通的目光。朱富通便一路尾随,跟着他来到了一座破庙里。黄癞子不胜酒力,不一会儿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朱富通盯着那串罗汉珠,越看越是眼馋,便想买下那珠串。于是,他摇了几下黄癞子,想不到黄癞子迷糊着爬起来,一见到朱富通,忽然跪地拜道:“土地爷爷,你别让那牛头马面拘我去,我还没活够呢,如果您肚子不舒服,我立马去把那东西掏出来。”
  黄癞子估计还在梦游,把朱富通误当成这庙里的土地神了。他爬到泥案供桌上,把手往庙像的泥胎里一掏,竟掏出一卷画轴来,毕恭毕敬地交给朱富通。
  朱富通愣是没明白过来,只看了一眼,便藏在腋下快速离开了。

  在辕城,朱富通开了一家名叫“董郎”的铺子,做的是古董生意,他一只眼睛是瞎的,但装了义眼。回到铺子,朱富通迫不及待地展开画轴,这幅画竟是前朝书画界红人车归子的大作《娈婴戏玉图》。
  车归子发迹于山野,后被朝廷招安为宫廷画师。传言车归子之画极其诡异。此幅画的布局为:一个胖婴拿着一把圆形玉锁,将它套在另一个胖婴的脖子上。而画中的顽石后,还躲藏着一个胖婴,他的手中拿着一枚玉钥匙,此婴眼神机灵,想要解救那被锁住的胖婴。顶上的葡萄架上,虽然垂下几串诱人的紫葡萄,但也盘着条花蛇,正流着涎水,虎视眈眈地盯着被玉锁锁住的胖婴。
  朱富通越看越迷糊,那画上的三个胖婴似乎都在动,连盘在葡萄架上的花蛇,也在扭动。他惊得赶紧收起画轴,无意间发现卷轴内似乎塞有东西,便拔下卷轴的卷塞。卷轴里竟露出了一把玉钥匙来,与画上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早,黄癞子找上门来了:“朱掌柜,我那天酒一醒,挖空脑子才想起来我把泥胎里的画交给你了。”朱富通并不承认,可黄癞子仍哭丧着脸说:“朱掌柜,我是为你好啊,你不还那画,等乌鸦寨的乌金下山来,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朱富通吃了一惊,忙问黄癞子:“这幅画怎么还扯上乌金了?”
  原来,从松岭山往东走,另有一座陡峭的山,名为乌鸦山。乌鸦山被一伙山匪围寨而占,取名乌鸦寨,寨主就叫乌金,他不是善茬,官府也拿他没办法。前些日子,乌金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为了练习他的箭术,竟把路过乌鸦寨的平民百姓当成猎物。因此,当地百姓闻风丧胆,都不敢从乌鸦寨下过了。
  外城连接辕城的捷径,可以走松岭山下的这条路,因此时常会有外城人从那儿经过。那日黄癞子吃了点酒,见从外城方向来了一个容颜憔悴的女子,背了个包袱。黄癞子就动了歪心思,等那女子路过,他扔了一枚迷魂炮,乘机抢下女子的包袱,逃之夭夭。
  黄癞子一口气跑到破庙,拆了包袱,方见里面除了几件衣物外,还有一卷画。黄癞子不懂画值不值钱,便先把画藏到土地神的泥胎中。在泥胎中,他竟掏得一串罗汉珠来,便挂在脖子上,寻思着等喝完上坟的酒后,再拿画去碰运气,哪知被朱富通给盯上了。而那名被抢的女子,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又被乌鸦寨的喽啰劫上了山。想不到匪首乌金竟迷上那名女子,对她言听计从,让喽啰给黄癞子传话:“不把女子的东西如数奉还,定要他尸骨无存。”
  朱富通听后,只得忍痛割爱,舍弃这幅画。黄癞子却又得寸进尺,说乌金早有吩咐,要朱掌柜陪同他一起上乌鸦寨奉还此画。其实,这是黄癞子自己心里害怕胡编的。朱富通还以为是乌金的命令,不敢违抗,只好陪着黄癞子去了乌鸦寨。
  当喽啰引着他们进了山寨的大门,到了凶煞的乌金跟前,朱富通的腿脚有些发抖。乌金横眉一竖,道:“把这二人带去见美人,若东西没有送全,就把他们全剁了扔下山崖。”
  喽啰得令,把二人带至一间木屋,敲了门:“小姐,那抢了您东西的小贼亲自送上门来了,大王说让您过过目。”屋内的女子听见后,从门缝里往外瞧了眼,说:“让那拿画的进来。”朱富通硬着头皮,从打开的一扇门进去了。
  女子低语说:“没猜错的话,你是独眼朱掌柜吧?”朱富通吃了一惊:“莫非你来过敝店?”
  “没有,是因为你的琥珀眼,家父便是辕城的曹郎中,专门替人装义眼的。”
  朱富通小声问:“我曾听曹郎中说过他有一女名叫曹敏儿,能文会武,莫非是你?可是你又为何落泊到如此境地,竟被捉上山来?”
  曹敏儿却不回答了,她展开送回的画轴,正是那幅《娈婴戏玉图》,她抚摸着此卷画轴,双眸渐湿:“此幅画卷乃是家父最喜欢的,朱掌柜想必也知道是车归子之作,至于此画为何收在我曹家,朱掌柜却未必知道。”
  曹敏儿松开了脖子上的一粒纽扣,她细嫩的脖子上赫然戴着一把玉锁,与画上的如出一辙。“希望玉钥匙还在你身上。”曹敏儿说道。朱富通忙掏出玉钥匙,奉还给曹敏儿。
  只见曹敏儿拿着那玉钥匙旋了旋,竟拔下匙帽,这把玉钥匙竟是双头匙。曹敏儿把匙帽插在另一边,新的一把玉钥匙就产生了,衔接得天衣无缝。只见她的纤手执着玉钥匙,轻松找到脖子上玉锁的锁孔,插了进去,只一旋,那枚玉钥匙就打开了玉锁。
  然后,她故意对着门外的人大声吩咐:“你可以去复命了,就说我应下乌金的婚期,即刻成婚。”屋外的喽啰听清了,心下欢喜,便屁颠颠地跑去告知乌金。
  乌金一听美人回心转意,也不再让人整治黄癞子二人,当下吩咐喜乐队,唢呐一吹,整个乌鸦寨骤然喜气洋洋。酒酣饭饱,众人醉成一片。而乌金好生酒量,竟只是略带酒意,走向那间扎红花的洞房。
  正是红烛燃尽一宵暖,乌金哈着酒气,掀开了曹敏儿的红盖头。只见曹敏儿粉面红唇,娇艳欲滴,如画中仙子一般。乌金哂笑道:“听说美人寻回遗落的东西,何不让乌某瞧瞧?”乌金便去解曹敏儿的红罗衫,刚好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玉锁。
  乌金的手却被曹敏儿挡开了,她一字一顿地说:“依曹家祖训,新婚之夜,新郎官要佩戴新娘子的家传玉锁,以示你我二人永结同心。”曹敏儿说完,拿出一枚玉钥匙。乌金心下欢喜,便亲目替曹敏儿开了玉锁,然后让她把玉锁给自己戴上。
  乌金压着曹敏儿亲热,老感觉脖子上的玉锁凉丝丝的,如鲠在喉,便索性翻身,此刻良辰,他才顾不了什么家训祖规,找到烛台下的玉钥匙,借着烛光,伸进锁孔。殊不知,玉钥匙已被曹敏儿做了手脚,那锁不但没能打开,反而越发紧缩,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乌金的脖子。顿时,乌金庞大的身体瘫倒在地。
  此时,朱富通受曹敏儿委托,下了乌鸦寨,将一封密信送到了衙门。密信上言明乌金将在子夜被制服,到时群匪无首,且众匪又醉酒误事,让辕城官府连夜起兵,直捣乌鸦寨。
  朱富通报信有功,受了衙门的奖赏,他这才知道曹敏儿是辕城女捕头,此番既是公差,也是替父报仇。上个月,曹郎中外出看诊,搭了一队商旅的马车路过乌鸦寨时,无故被乌金一箭穿喉。
  后来,朱富通得空,去拜访曹敏儿,曹敏儿干练的打扮,与在乌鸦寨时判若两人。朱富通连夸曹敏儿机智果敢,实在是女中豪杰。曹敏儿笑道:“朱掌柜念念不忘的,应该不是我曹敏儿,而是那幅《娈婴戏玉图》吧!”朱富通尴尬地笑道:“朱某好奇得很,或许这画中有什么故事吧?”
  的确如此,当年,皇上有梅兰菊三个妃子,为了争宠,她们勾心斗角,酿成了一幕悲剧。
  有一天,梅妃自感地位不保,便谋得一把特制的玉锁,这玉锁用昆仑玉所制,内含玄机,实为阴阳锁,配有双头玉钥匙,阳开活,阴开死。梅妃于嬉戏间把玉锁套在了兰妃的脖子上,玉锁冰凉,兰妃倍感难受,央求梅妃开锁。梅妃没有亲自开锁,而是把玉钥匙交给了菊妃。菊妃用阴匙那头一旋,玉锁竟往内圈里缩,活活把兰妃扼得没了气,这下,菊妃惊恐不安,成了杀人帮凶,不得不受制于梅妃。
  这一杀妃案,皇上不知情,却被宫廷画师车归子得知。为此,他绘成了一幅《娈婴戏玉图》。梅妃读出图中寓意,一怒之下,用同样的手段杀了车归子,对外却声称车归子因为不满朝廷,已卷包袱走人了。
  有个奉了梅妃之命销尸的曹姓小兵丁,因赏识车归子其人其画,便偷偷厚葬了车归子,带着从他脖颈上卸下的玉锁和那幅惹祸的画,潜回辕城,当成传家之物,代代相传,一直传到了曹郎中手里。
  直到曹郎中被误杀,女捕头擒匪,此图和玉锁才又一次浮出水面。
娈婴戏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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