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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宫焚烟草
崇祯八年春季的一天傍晚，崇祯皇帝心烦意乱，就带着随侍的太监李成出去闲逛。他们信步来到了雍翠宫，刚到门前，一个小宫女跑出来一头撞在崇祯身上，哎哟一声摔倒了。
那宫女见居然冲撞了崇祯，吓得索索发抖，美丽的小脸都变了色。崇祯脸色一沉，问她慌里慌张跑什么。宫女回身指着身后，颤声说：“贵人……贵人不听奴婢的劝解……”崇祯抬头一看，雍翠宫里蹿出一缕浓烟！
崇祯吃惊不小，这宫里全是木建筑，最忌的就是燃火，是哪个奴才这样大胆！几个人抢进院子，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草地上燃着什么，不见火苗，却有一缕一缕的浓烟冒出来。李成急忙扑过去用脚踩灭。
那女子抬起头来，居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虽然身着布衣，头上也只是简单绾着一个发髻，倒衬出了她出水芙蓉一样的脸蛋。
美人不慌不忙跪倒见礼，自称是宁贵人。崇祯看她对答自如，语气不由和缓了几分，问她为什么敢在宫里动火。宁贵人指着那堆残骸激愤地说道：“万岁恕罪，臣妾焚烧的是一个大祸害！”
崇祯仔细看去，那些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像是烟草。这烟草吸食起来让人神清气爽，已经在大明朝风行很多年，宫里宫外很多人都喜欢吸食，怎么就成了大祸害？
宁贵人叹息了一声微微摇头：“万岁，成祖当年被封为燕王，咱这京城背靠燕山，号为燕京对吧？”
崇祯还是莫名其妙：“对啊，可这跟烟草有什么关系呢？”
宁贵人恨恨地说：“臣妾听说，咱大明到处都在吸食这种烟草，名为‘吃烟’。烟燕同音，现在边境不安，官民军兵成天嚷着‘吃烟吃烟’，难道圣上就不在意这大忌讳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崇祯猛然一惊，冷汗刷地冒了出来。他想起了关外有满洲人虎视眈眈，那李闯逆贼更是造反多年，最近大明军在战争中节节失利，他正在为此焦头烂额，哪肯犯这大忌讳！
那小宫女玉环看崇祯脸色蜡黄，就跟李成扶着他进屋奉茶，桌案上有一幅刚刚写完的字，字迹娟秀飘逸，正是宁贵人所书。崇祯走过去细看，一入眼是三个字的题头：罪己文。崇祯心里一动，细看下去，内容大意是自己身为贵人，衣食供奉丰足，却不能帮皇上分忧解愁，忧心如焚，罪莫大焉。
崇祯又是吃了一惊，眼看国家危难，这几天正想下一篇罪己诏，想不到深宫中一个弱女子也能跟自家的心思暗合。崇祯一向勤于政事，不近女色，多漂亮的美人都视若无物，可这时看那宁贵人，怎么看都是一个知音。
当晚，崇祯就留宿在雍翠宫里，而这宁贵人还精研易经堪舆之术，枕上一番解读，让崇祯口服心服。
第二天，崇祯下了一道诏书，大明朝全面禁烟，所有吸食贩卖烟草的臣民，限三日内销毁所有烟草，否则处以严刑。朝野上下立刻为之轰动，但圣旨大过天，谁敢违背？一时间北京城到处弥漫着焚毁烟草的气味。
2.树大必招风
宁贵人被册封为宁妃，她美丽风情，又被崇祯引为知己，很快就成为专房之宠。
街面上的烟草一时间销声匿迹，看看到了春闱，这一日，早起的宁妃占了一卦，忽然眉头紧锁，崇祯询问再三，宁妃不快地说：“今日赶考的举子里，有一个京郊的考生，姓氏里带烟火气息，恐怕沾染烟草。圣上命里忌火，要多加防范才是。”
崇祯大为光火，严禁烟草的诏书已经连续下了多道，还有人敢逆天行事！他立刻传旨严查，果然查到一个姓狄的京城考生，在他住处发现了一束烟草。
为了杀一儆百，崇祯下令立即处决狄姓举人。尽管狄举人呼天抢地地喊冤叫屈，可午时三刻一过，人头就落了地。
这件事传开以后，满京城的人噤若寒蝉，再没有人心存侥幸胆敢私藏烟草。
转眼几年时间过去，烟草风波已经逐渐被淡忘了，宁妃越来越受宠。这天崇祯跟李成微服出宫体察民情，走累了正打算歇歇脚，忽然听见一片哭喊声，一座倒塌的房子前有一家老小正在哭叫，说是吃顿喜酒的工夫房子就被扒了！
围观的人纷纷劝说：“你天大的冤情也得受着，这还不是最狠的，有一家夜里让人扒倒了房子，砸死了好几个人呢！这可是给宁贵妃的哥哥造宅子，几条人命还不跟蝼蚁一样！”
崇祯心里一紧，紧接着一个白发老妇人说的话更让他心惊肉跳。老妇人说，她的侄子赶考时被人陷害，诬赖他藏有烟草，不容辩解就被砍了头呢！
李成看崇祯脸色大变，上前问清缘由，原来是宁妃的哥哥宁渊要建宅院，一连扒倒了好多家的民宅。
崇祯气不打一处来，赶到了不远处已经建起一部分的宅院细看，果然富丽奢华，还没完工已经气势不凡了。崇祯一向痛恨外戚恃宠，所以尽管宠爱宁妃，却几乎没赏赐过什么，而宁渊也不过就是一个五品闲职，哪来的偌大财力？
崇祯怀着满腹疑虑回了皇宫，暗地派人调查宁渊，并从此不再去宁妃宫里。宁妃多天见不到崇祯的影儿，憋闷得生了病，卧床不起。
听说宁妃病得很重，崇祯又不忍起来，这天下了朝来雍翠宫探病。宁妃正在沉睡，小宫女玉环见过礼去倒茶，不小心热茶烫到了手臂，惊呼一声赶紧褪下外衣，只见皓腕如玉，已经被热茶烫得发红了，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件套在娇躯上的内衣，居然补丁摞补丁。
崇祯心里一沉，想起此前也听闻过宁妃对待下人很苛刻，动辄打骂凌辱，就问玉环是不是被克扣了月钱。玉环垂泪答道：“万岁，娘娘没有克扣奴婢。现在咱们天天跟逆贼打仗，皇上、皇后都布衣粗食，奴婢怎么敢贪图享受呢？”说到这儿，玉环撩起裙子，内外所有衣服，没有不带补丁的。
崇祯最恨的就是奢侈浪费，现在看到一个小宫女都知道为国分忧，不由得龙颜大悦，烛光下玉环皮肤娇嫩，眼如秋水，崇祯当晚就宠幸了她。
玉环虽然是个小宫女，却别有风情，崇祯越级升她为吴嫔，让她搬到漪澜宫居住，一连几夜都在一起，还要封赏她的父母。可玉环哭泣着说，自己出身寒微，父母前不久双双离世了。
这日一大早，太监慌张禀报，宁妃夜来暴亡！崇祯大惊失色，赶紧来到雍翠宫。宁妃早已香消玉殒，在她的床榻边，放着不少阿芙蓉。原来自从烟草被禁食以后，宫里的人都改为吸食阿芙蓉了。看着那张依然美丽的脸，崇祯流泪问道：“贵妃是怎么死的？”验尸的御医小心翼翼地回答：“禀万岁，宫女们说，万岁这些日子专宠吴嫔，贵妃娘娘烦躁不安，夜夜不能入睡，病情也越来越重，全靠阿芙蓉解除病痛。奴才检验过了，娘娘是吞食此物过量致死的！”
崇祯想起从前的恩爱，心里十分伤痛，吴嫔也哭泣着上前整理宁妃的衣服，不料却从宁妃的枕下拽出一摞票子：“万岁，这是什么？”崇祯接过来一看，是一大把银票，每一张数额都很大。看上去简朴寒素的宁妃，寝宫里怎么会有大量的银票呢？
3.情恨阿芙蓉
崇祯吩咐厚葬宁妃，揣着满腹心事临朝听政，问及阿芙蓉的来历，有官员上表陈情，说起近年来因为废止烟草，从西洋运过来的阿芙蓉成了烟草的替代品，举国上下都风行吸食阿芙蓉，比当初的烟草还痴迷得厉害！
崇祯皱眉问道：“这阿芙蓉对人体可有害处？”
大臣们纷纷回奏，阿芙蓉的确可以治疗一些疼痛痢疾之类的疾病，可用量不宜大，也不能久用，否则不但会导致身体羸弱，更会成瘾，近年仅仅是京都，就已经发生多起吸食者家产荡尽卖儿卖女的事了。
崇祯一惊：“这么说，阿芙蓉岂不是比当年的烟草危害更大吗？”大臣们面面相觑默默无语。崇祯挥挥手退了朝。
宁妃银票的来源很快就查清了，来自一个叫唐一贵的大商人。这唐一贵，正是京城最大的阿芙蓉经销商，富可敌国。崇祯派去查办宁渊的官员也来禀明，唐一贵为了打开阿芙蓉的销路，先后拿出几十万两白银贿赂宁渊兄妹，而宁妃急于出头，这才有了烧烟这一石二鸟的举措。为了彻底肃清残留的烟草，尽快推行阿芙蓉，他们还设计陷害了那姓狄的举人。
崇祯顾不得宁贵妃刚刚离世，下令严办宁渊，然后到了漪澜宫。吴嫔知道他心情不好，亲自倒上茶来。崇祯盯着吴嫔朴素的衣着，叹息着说：“朕早知道红颜祸水，才不近女色，可还是没逃过女人的算计。为了探知朕的喜好，宁妃没少打点朕的近侍吧？”
吴嫔低下头不敢看崇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崇祯紧紧盯住了吴嫔的眼睛：“宁妃揣摩堪舆术是因为探知朕对这些感兴趣；知晓朕有下罪己诏的打算，所以才抢先写罪己文。朕还查知，有人知道朕最恨奢侈浪费，就简朴得连内衣都打满补丁！”
吴嫔吃了一惊，赶紧跪下了。崇祯冷笑一声说：“追名逐利是人的天性，女人也是人，朕也不来怪你，可你也不该把宁妃害死，她毕竟曾是你的主子！”
吴嫔更加慌张，连连磕头喊冤，崇祯一拳头狠狠捶在桌案上：“宁妃的事一出来，朕谁都不敢相信了！朕已经查清，你父亲因为吸食阿芙蓉负债累累，把你母亲卖掉，没几天就因为过量吸食致死，随后你母亲也悬梁自缢。因此你恨死了阿芙蓉，更痛恨宁妃！”
吴嫔放声痛哭，崇祯接着说道：“你为了报仇，趁着宁妃被病痛折磨得神志昏迷，指使被她欺辱过的宫女，诱使宁妃吞食了大量阿芙蓉，她才会猝死的！你还敢抵赖吗？”
吴嫔跪倒在地连连哀求：“万岁明察秋毫，可奴婢家破人亡，都是这阿芙蓉给害的！请万岁恕罪！”
崇祯长长叹息了一声：“阿芙蓉毒害身体，吸食成瘾很难戒除。可人的心，真比阿芙蓉还可怕得多！”
崇祯扔下一条白绫，迈步出了漪澜宫，吴嫔只得自尽赎罪。从这件事起，本来就爱猜忌的崇祯对女色更加冷淡，对身边的人也更加不信任，先后诛杀了几位忠臣良将，大明朝终于亡在他的手中。而那阿芙蓉——鸦片，更是流毒无穷，害惨了中国老百姓。
选自《山海经》201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