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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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启元年秋天,清潭城城北豪富田山魁的府门被人泼了大粪!门户被人洒狗血、泼大粪,在清潭是最羞辱的事。
  田山魁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管家田旺闻讯赶来,惶恐极了。半晌,田山魁皱着眉头对田旺说:“还不叫人打水清洗,留着丢人现眼吗?”
  清洗完毕,田山魁问田旺:“你说说,这件事会是谁干的?”田旺恭敬地说:“老爷,在清潭城谁敢招惹您?依小的看,定是城南柳江河干的,只有他……”
  田山魁“咚”的一拳擂在桌案上,双眉锁得更紧了。田山魁是谁?在清潭城可是数一数二的霸主。十几年前,他凭着一把板斧打码头,扫平城北的大小帮派,把大小生意尽抢在手。
  清潭城中间有一条东西流向的河流—清潭河,把县城一分为二。田山魁在城北大展拳脚时,城南也冒出一个枭勇,一番恶斗扫平城南,接管了城南的一切,这个人就是柳江河。二人就以清潭河为界,各自经营自己的地盘,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田山魁终于展开了眉头,长长吐了一口气,对田旺说:“拿笔银子,将老门公打发了,找个年轻力壮的看守门户。”田旺立马行动,第三天就找来一个年轻的后生,取名叫田清,接替了老门公。
  田山魁选择忍气吞声,是有原因的。清潭城两大霸主如同一山二虎,虽然虎视眈眈,但谁也不敢轻易出手。毕竟,二虎相斗,凶险难料。
  田山魁猜测柳江河一定是为前段日子发生的一件事寻衅。柳江河的一个手下,过河在城北古玩摊上买了一枚古钱币,被巡查的田旺撞见,责问他为何跑到城北来做生意。
  那人很强硬,说是买来自己玩的。田旺觉得这是对田府的羞辱,率家丁将那人打死了。不料,那人竟是柳江河一个爱妾的兄弟。田山魁自知理亏,拿出一笔银子,跑到县衙,请知县老爷周庆和出面调解,才将这件事了结。
  田山魁心知,柳江河心中恶气没出,才闹出这一出。应该找个机会,亲自向他赔罪,做个彻底了结。
  中秋节到了,机会也来了。前段时间,周知县对县里赋税加倍征缴。田、柳不约而同做了县里种粮大户们的首领,与周知县软磨硬抗。最后周知县与二人相商,减少一部分,才将赋税纳齐。中秋节,周知县要设宴宴请全县种粮大户。
  田山魁和柳江河当然是座上宾,要同周知县同坐首席。
  柳江河到来时,田山魁站起来笑脸相迎,不料,柳江河板着脸,扭头走开。当着众人的面,田山魁十分愤怒,只是隐忍未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天深夜,田山魁在睡梦中被人敲门惊醒。他开门一看,是管家田旺,满脸血污地站在他面前。田山魁惊异地问:“田旺,你怎么了?”
  “老爷,田清他……”田旺说着就向门房跑去。
  田山魁跟进门房,只见桌倒椅歪,田清脑浆迸裂,倒地身亡,手里还握着一把尖刀。
  田旺心有余悸地告诉田山魁,他半夜巡查,走到大门时见田清开了大门在涂抹什么,上去一闻一股血腥,田清在往大门上涂狗血!见事情败露,田清掏出一把尖刀就刺田旺。田旺躲过,额头上还是被划伤。急切中,田旺抄起一把椅子将田清砸死了。
  田山魁检查田清的尸身,从贴身衣袋里翻出一张纸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柳根听令,在田府制造事端,逼他出来打码头。柳。
  田山魁识字不多,还是看明白了,田清的真名叫柳根,是柳江河的手下,乔装潜入田府,泼狗血羞辱田山魁,就是要逼他与柳江河打码头。
  田山魁怒火中烧,拿出那把已是锈迹斑斑的板斧,独驾一叶小舟过河,找到柳江河的一处店铺,挥斧砸个稀巴烂,算是下了战书。清潭城两大霸主又要以打码头的形式争雄,全县顿时一片哗然。
  柳江河当天就派人送来生死约,约定在清潭河上游的鬼见愁决一雌雄。田山魁将约书交给田旺保管,同样回了一封约书,就埋头打磨起锈迹斑斑的板斧。
  鬼见愁是一处悬崖峭壁,万丈深渊下便是水流湍急的清潭河。田山魁和柳江河,一把板斧、一柄朴刀,十几年的恩怨,两人一言不发便战在一起。刀来斧往,招招夺命,处处杀机。二人从朝霞东升,一直斗到晚霞西落,胜负仍不分明。十几年的养尊处优,二人再也没有从前的骁勇,气喘吁吁地虎视着对方,不容自己有半点差池。
  突然,柳江河瞅着田山魁脸露异色。时机千载难逢,田山魁闪电般地挥斧向前,一斧砍开了柳江河的胸膛。柳江河倒地前指着田山魁怒骂:“狗贼,你竟带来帮手……”说着,跌下了万丈悬崖。田山魁警觉地回头,只见田旺握着一杆长枪,杀气腾腾地冲过来。
  田山魁目盯田旺,田旺慌忙站住说:“老爷……我见你打斗一天,放心不下……”
  田山魁一战除掉对手,声名大噪,在田旺的操持下,田府张灯结彩,设宴庆贺。就在田山魁意气风发时,县衙捕快突然闯进来将田山魁锁拿到大堂。田山魁怒火冲天,骄横地质问周知县:“知县老爷,草民犯了何罪?”
  周庆和慢悠悠地说:“田山魁,有人将你告下了。”田山魁瞪大眼睛,问:“谁?告我何事?”
  周庆和说:“柳江河的家人,告你寻衅斗殴打死了柳江河。”田山魁大笑说:“周大人有所不知,草民与柳江河有些矛盾,以打码头的形式了结,事先立有生死约,田某打死他,只怪他技不如人。”
  周庆和说:“你既有生死约,拿出来看看,好让柳家无话可说。”田山魁忙说生死约由管家田旺保管着。田旺很快就被衙役带到大堂,却反问田山魁:“老爷,你何时与柳江河有过生死约?”
  田山魁睁大眼睛,厉声喝叫:“田旺……你!”田旺一反拘谨之态,高声说道:“老爷,你看上城南地盘,过河寻衅,逞勇打死了他。”
  田山魁一阵惊愕,大骂:“狗奴才,你要干什么?“举拳要打田旺。周庆和一拍惊堂木,喝叫:“田山魁!你想再背条人命吗?”
  田山魁拿不出生死约,寻衅打死人命,依律判斩,打入死牢,只等朝廷批复。
  田山魁被关在死囚牢里,百思不解。一直到将要开刀问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行刑的前一天深夜,周庆和来到死囚牢。田山魁死到临头,凶恶地问:“周庆和,为何要治老子于死地?”周庆和张口就骂:“田山魁,你仗着自己凶横,日进斗金,老子想多捞点钱,你却带头反对。老子这个官做得容易吗?上司要打点,下属要拿薪,老子又不会造银子,不杀你杀谁?”
  田山魁似是明白了什么:“那田旺……”周庆和道:“是老子拿钱收买的!”
  田山魁大悟,还是问:“泼大粪,洒狗血,都是你安排的?”周庆和得意地说:“不错,打死柳江河的手下也是老子安排的,谁知你们没打起来,老子只好再费些周折,指使田旺杀了田清,伪造书信……你们不打起来,怎会由老子任意宰杀?老子叫你做个明白鬼,但也不容你明天在刑场上乱说乱叫!”他手一挥,衙役拥上去按住田山魁,将哑药倒进他的喉咙。
  田山魁跌坐在地,喉咙呜咽几声,仰头长叹。想自己打码头所向无敌,自认为是高手,但与周庆和这样的官员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们才是打码头的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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