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寻母到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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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苏州府志》里记载的一个故事。
  乾隆年间,有一个吴县的沈姓商人,自号栖云居士,做海外生意,主要跑东南亚。他有一次去安南国(今越南),结识了当地一位祖籍闽南的华侨之女,姓林。栖云居士娶林氏为妻,并在安南待了十多年,生有两男一女,长男起名叫沈仁业。
  栖云居士客居安南,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因为在吴县还有老父亲在家。到了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沈仁业七岁,栖云居士带着他动身返回故土。而沈仁业的母亲和一妹一弟,却出于各种原因滞留在了安南。沈氏父子原本打算回到吴县安顿之后,再把家里人接回,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计划竟未成行。这一耽搁,就是足足十年光景。
  对一个孩子来说,人生最依戀母亲的一段时间,就这么孤单地过去。沈仁业思念母亲的心情,与日俱增。到了乾隆三十九年,十七岁的沈仁业听到一个消息:安南爆发了“阮氏之乱”。沈仁业担心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也被兵灾波及,大哭一场,恳求父亲赶紧去把他们接回来。可他爷爷坚决不允许,生怕儿子、孙子去那边丢了性命。

  又过了三年,乾隆四十二年,沈仁业二十岁,已是成年男子,可以独自出行。沈仁业告诉父亲和爷爷:“我要去安南找母亲。”态度十分坚决。父亲和爷爷都吓了一跳,表示反对。沈仁业便哀号哭泣,跟家里人吵得天翻地覆,甚至开始绝食。好在这时从安南传过来一封家书,说家人暂时无恙,没被兵灾波及。沈仁业这才悻悻放弃绝食。
  乾隆四十五年,二十三岁的沈仁业结婚。婚后,他仍不改旧志,提出要去接母亲回来。这次,父亲实在拗不过,便说:“何必你去呢,我写信到安南,让你的弟弟带母亲和妹妹回来不就得了?”可在这时候,安南内乱越发厉害,商路不畅,先后写了三封信过去,都石沉大海。
  沈仁业又闹着要去,这次谁也拦不住他。可临行在即,父亲突然染病,沈仁业没办法,只能留下来侍奉。父亲很快去世,到了第二年,爷爷也去世了。等到给两位至亲办完丧事,沈仁业仰天长叹:“今而不迎母,则非人矣。”他把家里的事全托付给叔父,带着父亲的画像和历年来的往来书信,前往安南。时为乾隆五十年十月,沈仁业已是二十八岁。
  可是,安南连年战乱,兵火荼毒,百姓们早就流散在各地,按照原来的地址根本无从寻找。沈仁业只能混在流亡的灾民之中。结果因为衣服太过华美,引起贼人觊觎,差点儿杀了他。多亏沈仁业机警,逃入山中,才躲过一劫。
  山中有虎狼出没,缺衣少食,沈仁业过得极为艰苦,脚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可他仍未放弃,咬着牙一路寻访,其中曲折艰苦之处,难以言表。差不多花了一年多时间,沈仁业才奇迹般地找到在会安(位于越南中部)的母亲。屈指一算,距离母子分别,已经过去二十二年。
  沈仁业的妈妈根本认不出他来,直到他拿出父亲的画像和过往书信,林氏这才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又过了一段时间,沈仁业找到弟弟和妹妹,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可是回程却是个大问题,各地港口都已经关闭。沈仁业找到当地官员,讲述自己的经历。官员大为感动,额外破例,给了他们出港通行的牌子,准许他们归国。
  船队出海,向东行去,即将接近琼州府(今海南)时,遭遇了一场风暴。沈仁业站在船头大哭,乞求说请把我的性命收走,让我妈妈、弟弟、妹妹活下去吧。说来也怪,刚祈愿完,风向忽然转了,把船吹向琼州,并停在那里。沈仁业长长出了一口气,以为这次总算回来。结果,他没料到,又出了意外。
  沈仁业在琼州申请路牌时,当地官府搬出一道政令:“外夷女子例不入中国”,拒绝林氏入境。沈仁业百般辩解,说我母亲祖籍闽南,但官府不听。沈仁业一看在琼州这儿说不通,只得先安置母亲,然后奔赴督抚衙门所在的广州去办手续。结果,广州又把球踢回琼州。
  沈仁业为了跑这些手续,在半年内往返琼州和广州六趟。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总算被他翻出一百多年前的康熙十九年的一条判例,证明自己母亲符合入境资格,官府这才发给路牌。
  最终,林氏以及沈氏兄弟妹妹三人顺利抵达吴县,时间是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正月,从沈仁业动身去安南算起,已过去两年,他恰好年至而立。
  选自《南都周刊》20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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