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爱“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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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家中只挂自己肖像
  台湾学者蒋勋先生曾在一档电视节目上借宋画讲述宋朝文人的生活:“这张画里最有趣的是,他的屏风挂了一张画像,这张画像刚好是他自己的自画像。一个文人会把自己的自画像挂在自己的家里,而不是挂另外一个什么领袖或者是皇帝的像,这表明他觉得他自己存在的意义很重要,你要每天反省你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蒋勋先生所说的“这张画”,是指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这一幅《宋人人物图》,作者为宋代画家,姓名已不可考。将自个儿肖像绘入图像,挂于书房或客厅,在宋代士大夫群体中是很常见的事情。这类肖像画,宋人称之为“写真”。
  元初刘贯道画有一幅《消夏图》,与《宋人人物图》意境相似。刘贯道虽生活在元代,但他的《消夏图》完全模仿宋画,描绘的也是想象中的宋代文人生活。此图中也画了一扇屏风,屏风上画的不是山水,而恰恰是主人自己的生活情景写实。由此看来,宋人的写真,未必仅仅是单纯的肖像画,还可以是类似“生活照”的情景画。

  說起来,写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远,不过,在宋代之前,肖像画多出现在政治或宗教场合,如汉宣帝在麒麟阁陈列功臣像,唐太宗给凌烟阁二十四位功臣画肖像;又如唐朝佛教壁画中有很多供养人画像,民间人家也有供奉祖先遗像的习俗。到了宋朝,士大夫群体中似乎兴起了给自己写真的风气。就如今人热衷于拍写真集、玩自拍,宋朝的士人也喜欢请画师给自己画个肖像挂起来(有高超绘画技艺的士人还喜欢绘自画像),并且题写几句“画像赞”(画像赞是宋朝文人圈很流行的文体),自我评价,自我调侃,自我勉励,自我反省。
  给人画像的专业画家
  在没有照片作为参照的古代,画自画像肯定是一门高难度的技能,非寻常画师所能为。不过,这样的高手宋代出了不少,如北宋僧人元霭,能自写形貌,活灵活现;道士白玉蟾,“自写其容,数笔而就”;房州人“三朵花”,头上常戴三朵花,别人不知道他名字,便以“三朵花”相称,这“三朵花”能作诗,“又能自写真”。
  多才多艺的苏轼也曾对着自己的影子勾勒出画像轮廓,看过的人都不禁大笑。苏轼的朋友、著名画家李公麟也擅长自写真,他给苏轼画了一幅肖像,然后在苏轼像旁边画上自己的画像,苏门弟子黄庭坚等人看了此画像,也请李公麟给他们画肖像。
  而专门给他人画肖像图的宋朝画家(相当于今天的人像摄影师)就更多了。有一位画过六殿御容的画家朱渐,京师人,生活在宣和年间,由于他画的肖像太逼真,坊间传言:“未满三十岁不可令朱待诏写真。”为什么?“恐其夺尽精神也”。同样生活在宣和年间的画师李德柔,也是“写真妙绝一时”。还有金陵人李士云,也是善传神,他为王安石画过肖像画,王写诗相赠:“衰容一见便疑真,李子挥毫故有神。”
  宋朝出了这么多专业的写真画家,直接反映了宋代士大夫群体请人画肖像的需求量之大。
  宋人自我意识的觉醒
  为什么宋代的士大夫群体热衷于将自己的肖像画进图画,挂在家里?我觉得这是宋人自我意识集体觉醒的体现,诚如蒋勋先生所说,宋朝的士大夫“觉得他自己存在的意义很重要”,“每天反省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当人看着自己的画像,就如同面对另一个“我”,你会看到昨日之“我”与今日之“我”的不同,甚至还会联想到明日之“我”,于是忍不住感慨万端。
  这种种情绪,就体现在宋人的“自题画像赞”之中。如黄庭坚的《写真自赞》说:“如鲁直者,欲寡过而未能,以傲世则不敢。自江南乘一虚舟,又安知乘流之与遇坎者哉。”这是坦率的自嘲。苏辙的《写真自赞》说:“心是道士,身是农夫。误入廊庙,还居里闾。秋稼登场,社酒盈壶。颓然一醉,终日如愚。”既是自嘲,又是自省。杨万里亦有《自赞》诗:“青白不形眼底,雌黄不出口中。只有一罪不赦,唐突明月清风。”这是自况与自得。周必大70岁时的《写真自赞》说:“骨相屯,气宇尘。浊不盈,不清。视汝形,肖汝身。无古心,无时名,乃久生,真幸民。”表现出历尽风霜之后的豁达心境。
  选自《老年文汇报》20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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