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奶奶一枪退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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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称她为李大奶奶,原因有两个:一是沿袭了祖上传下来的人们对她称呼的习惯;二是因为她的确是我的亲奶奶。至于族里人和当年的佣人们这样称呼她,我想那多半是出于尊敬的缘故。
  那是1931年秋天的事了。
  土匪头子王朝阳的队伍从拜泉县方向一路烧杀抢掠过来,把队伍扎在了离大梨窝棚屯以东八里远的乱葬岗子地界。数百响马隐蔽在老黑林子里,做着打响窖前的准备。
  大梨窝棚屯很小,不过百余户人家,却住着三家大财主。历史上,曾经有几位风水先生路过这里,都说这一带的风水好,滋润得很。大梨窝棚屯的三家财主分别姓张、姓王和姓李。据老辈人讲,都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富户。
  李家财主即是我的祖上。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起,老李家人就在大梨窝棚屯一带过活,凭着老老少少的九把锄头开创了至我爷爷当家时的偌大的家业。我曾问爷爷:咱老李家原来是否有良田千顷呢?爷爷不屑地说:何止,二千零八十顷又两亩二分地。由此可见,在当时,我祖上是非常富有的了。
  王朝阳派出了三个响马,让他们到大梨窝棚屯去踩点。通俗的说法,也就是侦察。你还别小瞧了这三个响马,直至如今,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把屯子里的情况打探出去的,只个把小时就摸了个一清二楚。连那天晚上,我爷爷进城卖粮不在家、李家大院有多少条枪、几个护院的炮手都了如指掌。一句话,踩点的任务他们完成得很出色!
  也就是吃晚饭的时候吧,李家大院墙外“叭叭叭”三声枪响,紧跟着一声马嘶,随后又是一声高喊:
  “李家大院的人听着,我们是王朝阳的队伍,路过贵府借点吃穿,限你们半个时辰把东西送到乱葬岗子,否则砸开响窖一个不留!来拿黑叶子吧!”又是一声马嘶,报信儿的响马打马而去。
  李家大院那个乱哪!大人小孩跟捅了窝的马蜂似的。就在这混乱之中,李大奶奶几步跨出了正房大门,站在院子中央,双手叉着腰,大声喊道:“别慌,都别慌,听我的吩咐。”
  有了挑头的,人们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老王头!”李大奶奶叫道。
  “哎!”护院的炮手老王头跑到李大奶奶面前,一脸的惊慌。
  “你到大门外把黑叶子拿回来,快去。”
  “嗯呢。”老王头一溜小跑到大门外,伸手去拔扎在大门上的一把匕首和一张纸条。哆哆嗦嗦拔了几拔,终于拔了下来,又一溜小跑回了院子,把两样东西递给李大奶奶。
  “让老娘看看,王朝阳的胃口有多大?”李大奶奶一面骂着一面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列着:
  白面3000斤
  黄豆5000斤
  豆油200斤
  棉衣20套
  马、骡子20匹
  快枪10支
  子弹1000发
  大洋1000块
  “这是抄家呀!”李大奶奶来了气,对众人命令道:“要钱一分没有,要命有一条,抄家伙上炮台跟他们拼了!”
  要说这李大奶奶,那可不简单。当家理事不比《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差,而且能骑善射。早年间曾被土匪头子韩锐庭抢上山寨,当了四年的压寨夫人,也算是在黑道上混过的人物。有一次张大帅的军队剿匪,打死了韩锐庭,活捉了李大奶奶,把她押进省城当众拍卖。李大奶奶人长得非常漂亮,浑身上下透着诱人丢魂的野性美,要买她的人很多,争相出价。正巧,我爷爷逛省城碰上了,一眼相中,跟人抬价花了足足七百块大洋才把李大奶奶买到手,做了媳妇。为此,李大奶奶还有个外号,唤做“七百块”。
  据老人们回忆说,李家大院四周都有围墙,高一丈三,每个角上又都有一个土炮台,高出围墙一丈三,上面靠外一侧有环形垛口,既可独立作战,又可每两个相邻的炮台相互支援,再加上二十几个护院的炮手,是具有一定防家护院能力的。
  李大奶奶吩咐我二爷、三爷、五爷、七爷带领十七个爷爷和八个护院的炮手、五个长工及一个来串门的亲戚,分别登上四个炮台准备战斗;又吩咐以我四奶奶为首的九名妇女往各炮台上运送弹药;以我九奶奶为首的三名妇女进牲口棚,用棉花球堵住牲口的耳朵眼儿,再用黑布蒙上牲口的眼睛,以防打起仗来惊了牲口。跑出来在院子里乱跑伤人;以我二奶奶为首的十几名妇女带着所有的小孩躲进正房,趴在炕沿底下避弹。李大奶奶自己作总指挥,协调战局。

  李家大院一阵忙乱之后,按李大奶奶的部署安静了下来。
  老王头在东南角炮台上喊道:“李大奶奶,东头老张家送东西的大车已经出了屯子了,满满六挂大车的粮食,还有二十匹马呢!”
  西南角炮台上的三爷喊道:“大嫂,老王家的大车队赶到咱家门口了,正顺着筒子街往东头去呢!”
  “这群王八蛋孬种,都是大姑娘养的,没有一个敢挺起腰杆的。我去劝劝。”
  李大奶奶说着登上西南角的炮台,向墙外的人喊道:“兄弟们,大难临头得抱团呀!这样做,你们以后怎么活!”
  老王家的大公子回道:“李大奶奶,算了吧!钱是人挣的,地是人置的,没有了从头再来,这命可只有一条哇!那王朝阳的队伍有三五百号人马,连张大帅的一个剿匪团都没打散他们,咱们这几十条枪能斗得过他吗?斗不过。李大奶奶,还是按他们的要求办吧!
  “呸!孬种!”
  李大奶奶一转身,直奔楼梯而下。
  王朝阳对李家大院和李大奶奶的态度不屑一顾,说道:“总崔,点四百弟兄跟我进屯子。”连毛胡子总崔随即拔出大匣子枪,对天空一抠火,向众响马喊道:“一、二、三、四队集合,砸响窖去呀!”
  此时,天已经黑透,众响马一手高举着火把,一手提着马枪,一阵旋风般冲进了大梨窝棚屯。轰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得小小的大梨窝棚屯直发抖。
  为了显示实力和威风,也是王朝阳根本没有瞧得起李大奶奶,他没有马上让响马们进攻,反而大模大样地坐在马背上,向院子里喊话:
  “屋里的人听着,你们大爷不在家,我王某人不跟娘们儿一般见识,乖乖地把东西送过来没事,否则我立马砸开大门,一个活口不留,统统杀光。”
  李大奶奶已经提枪登上了东南角炮台,早认准了喊话的大黑脸是个主事的,鬼鬼地一笑,问道:“你们大当家的在哪儿,我请大当家的讲话。” 王朝阳用德国造二十响大匣枪一指李大奶奶道:“娘们儿终究是娘们儿,连你老公公都认不出吗?老子是王—朝—阳。”众响马一阵哄笑。
  话音未落,“叭”的一声枪响,王朝阳“妈呀”一声惊呆在马背上。众响马以为大当家的遭了暗算,一齐向王朝阳望去。
  豆大的汗珠子从王朝阳的大黑脸上滚掉下来,但王朝阳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足足有半分钟。众响马纳闷儿,炮台上的护院炮手们纳闷儿;就连开枪的李大奶奶也纳闷儿,暗暗合计:“我明明瞄准他的脑袋开了一枪,怎么没打着他呢?”
  好半天,王朝阳才回过神儿来,对炮台上一抱拳,道:“在下王朝阳,对李大奶奶的枪法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来贵府打食,万不得已经过宝地,我溜边。总崔,拢队,回老营。”
  那连毛胡子总崔并不甘心,问道:“大当家的,我们响马的行规是最忌讳半路拢队的,这会败了山头的运气的。”
  王朝阳骂道:“你知道个屁,叫人家一个娘们儿都把子彈打进了我的枪膛,让我以后还怎么吃响马这碗饭啊?给我撤!”
  选自《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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