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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名成年男子一个人开着车驶在旺角,他在附近的停车场停好车子,在超级市场买了些日用品,走出市场门口时,才发觉天像骤然塌了下来似的黑暗,而大雨像瀑布似的从天而降,把眼前的景物遮得灰蒙蒙的一片。
他站在路边,有点踌躇不前。他知道,如果冒着雨跑过马路,浑身定会淋得像落汤鸡,妻子亚玲准会口里不停地口罗嗦着:“你三十岁的人了都应该做父亲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可是,要等到雨歇了再回去,她又会牵肠挂肚。因为他每天下班回家都是很准时的。
他这样犹豫着的时候,突然,一把鲜红的伞移到他头顶来,“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一起用这把伞”一个少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来,有点儿羞涩地望着他说。
“这……”他迟疑着,她已经拉着他的臂弯,走到雨中去了。
过了马路,她收了雨伞,拍拍自己身上的雨点,抬头对他嫣然一笑就走了。
他望着她丰腴的背影和在风雨中飘曳的裙摆,呆住了……
这一晚,雨一直没停止过,他也一直睡不着,低头望望依偎在自己怀里小猫似的酣睡着的亚玲,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歉疚。因为,他竟然搂着她,心里还想着那雨中与他一起在红伞下过马路的女人。
他们结婚十年了,没有一个孩子。原因是亚玲患了子宫瘤,医生把整个子宫切除了。于是,生儿育女的愿望幻灭了。
亚玲常为此感到负疚,常暗地里流泪。
“你三代单传,想不到我连累了你,令你从此断子绝孙……”她常把自己当作罪人。
亚玲还提议领养一个孩子,但他认为不是自己亲生骨肉,在情感上是永远不能认同的。他宁愿过二人世界,摆脱世俗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腐朽思想,过无牵无挂的、平静的日子。可是,他生命里激起了浪花,日子开始不平静了。
自从那次雨中见过那少妇后,不知什么原因,他常常在回家的路上遇见她。
开始是点头招呼,各走自己的路。渐渐地见多了,彼此开始熟络,会站在路边谈几句天气,或者在超级市场里推着购物车一起讨论商品的价格。
他喜欢看她白皙而圆润的脸上的笑容。她微笑里常闪过一丝忧郁。她告诉他,她叫淑子,是日本人。几年前她随干工程的丈夫到香港来,去年她丈夫在一次工程中意外身亡。她孑然一身靠着那份保险金过日子。
一天,她说家里的电视机出了毛病,太晚了找不到修理的师傅,问他可不可以跟她回家看看能否修好她的家原来就在他的家附近。室内布置完全是日本家庭的榻榻米形式,雅洁而精致。
其实,电视机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天线插头松脱了,一举手便可以把它修理好。尽管如此,她却万分感激地留住他品尝她的日本茶道。
事后他怀疑坏了电视机是她刻意的安排。但无论如何,他乐意接受她的邀请,经常到她家里作客。
淑子说,服侍男人是日本女子的光荣和幸运,她感激他给她孤独而寂寞的生活带来了欢乐。她像头小羊羔。从此,榻榻米上的缱绻缠绵,使他这个生活得规规矩矩的男人改变了。他常下班后借故迟返家,甚至以公事到内地为理由,躲到淑子家温存几天。一年了,难得的是亚玲一点也没怀疑他,甚至没有半点怨言。当然,午夜回家看见她小猫似的蜷缩在沙发上等他回家的时候,他心里会不期而然地罩上一种犯罪的感觉。可是,每当他和小羊羔淑子在一起时,那无比的快乐,又使他把一切置之度外。何况,淑子还刚给他生了个白胖可爱的儿子……
这一天,他在中午时间偷空溜到淑子家去。淑子不在家。良久,他听到锁匙开门声时,为了令她有一个意外的惊喜,他躲进浴室去。在浴室里,他依稀听见客厅传来两个女人的争论声。他屏息细听--
“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吗”天哪竟是亚玲的声音。
“不错,我答应过你,生了孩子后,你给我钱,我把孩子交给你,然后离开你的丈夫。”淑子斩钉截铁地说,“可现在我觉得他和孩子都需要我更甚于你,你明白吗让他公平地抉择吧”
浴室里的他,听着,浑身打着哆嗦,头顶像被响雷轰中,昏了过去……
选自《中外故事》2000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