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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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大宅老夫人今天七十大寿,因老夫人酷爱看戏,一个月前就请来了京里有名的戏班子来府中表演。班主赛云飞今天拿出看家本领,精彩纷呈,好戏连台。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王家长子王之栋官拜户部侍郎,前些日子河南旱灾,今日也要赶回府中参加家宴。

  戏台上正演到压轴戏八仙贺寿,突然见一队官兵小跑前来,迅速将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顿时十分慌乱。又一列官兵簇拥着一个官爷气势汹汹进来,老夫人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朗声说:“这不是布尔察总督大人吗?不知哪阵风把您给刮来了!”布尔察欠了欠身:“老夫人有礼了。”随即面沉如水,喝道,“奉皇上口谕,户部侍郎王之栋贪污渎职,救灾不力,且与外邦勾结,心怀不轨,已被拿下押往京都受审,即日处斩。其家产充公,王府男丁发往西北充军,女眷入官府为奴。”宛若晴天霹雳,震得老夫人身子摇了摇,一口鲜血喷出,在场人无不大惊失色,一时间哀声四起。

  很快,王府人丁全部押到一处,唯独少了王侍郎的独生儿子王益龙。布尔察盘问众人其去处,大家都摇头不知。官兵将整个院子翻了个遍,均不见其踪影,只得悻悻作罢。布尔察下令各州府张贴画像,缉拿王益龙。

  经此变故,王府一夜之间没落,令人感叹福祸无常。下人们各自散去,戏班子匆匆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

  戏班子一行人行至浔城渡口,演何仙姑的女戏子玉玲珑因感染风寒,不能赶路,提出自己老家便在附近三十里处水乡,为不耽误大家行程,愿暂别戏班回家休养。班主赛云飞替她雇了艘小船,依依惜别。

  赛云飞一行人走后,玉玲珑雇的小船船主突然反悔,说最近江上不太平,不愿出船。正当玉玲珑一筹莫展时,一个尖腮男子走过来说:“姑娘,我们这儿有一商船,官府有人,江匪不敢动,我有亲戚在船上,搭你一程不成问题。”玉玲珑举目眺望,果然远处有艘很大的商船,雕龙画凤,十分气派。

  说话间大船已行近岸边,男子喊完话后,大船垂下一块跳板,下来两名女子,将玉玲珑扶了上去。船上挂一块金光闪闪的招牌,写着“凤栖阁”。船上客人很多,多是在饮酒聊天,十分热闹。这时过来一个妩媚女子,上下打量着玉玲珑,满意地笑了:“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儿,谢老三这回总算是有点眼光。”谢老三想必就是那个尖腮男子了,他点头哈腰从女子手上接过一个小钱袋掂了掂,眉开眼笑地走了。

  妩媚女子自称凤姐,她吩咐一个小丫鬟带玉玲珑去歇息。小丫鬟告诉玉玲珑,凤栖阁其实就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往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官即富。玉玲珑心里明白,自己是被卖到花船了。可奇怪的是,她却不惊慌,嘴边反而浮出一丝微笑。玉玲珑明确告诉凤姐,自己卖艺不卖身,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凤姐回答:“我是生意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就看你有没有真本事了。”

  次日,薄施粉黛的玉玲珑执一段轻纱从空中摇曳而下,踏着鼓点舞动着轻盈的身姿,宛若游龙。一曲《云霓裳》舞毕,全场雷动,叫好声一片。玉玲珑很快成为凤栖阁的头牌,凤姐倒也信守承诺,不管客人开到如何天价,也不让玉玲珑侍寝。这反而令玉玲珑身价倍增,多少达官贵人为博她一笑而不惜一掷千金。

  凤栖阁每隔十天半月便会增加补给,风姐会亲自去采办货品。玉玲珑凭栏眺望,看着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被几个汉子扛上船,周围有膀大腰圆的男人在把守着,心想:不过是采购些日常用品,如此大张旗鼓,这是为何?

  当天傍晚,来了几个大官员模样的人,凤姐亲自带他们上了三楼。玉玲珑想上去,却被下人挡在了楼梯口:“姑娘请止步。凤姐有令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上楼。”玉玲珑只能下楼,转身时假装被裙摆绊住,娇吟一声摇摇欲坠,下人赶紧上前扶住。这时,贵宾房门开了,一个浑圆的脑袋伸出来,看到玉玲珑眼睛一亮:“还不请玉姑娘上来坐坐。”

  屋里烟雾弥漫,几个人正斜靠在榻上吞云吐雾,玉玲珑这才明白,他们在享受朝廷三令五申严禁的烟土。

  自此以后,再有贵宾上楼,凤姐也不再避讳玉玲珑。

  这天,船上来了一衣着华美的俊俏公子,赌风豪爽,一口气输了上千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时,但听几声鼓乐响起,台上玉玲珑开始翩翩起舞,俊俏公子为之动容,令凤姐请出玉玲珑作陪。

  华美公子举止文雅,谈吐不俗,两人相谈甚欢。正在这时,又有几个官员模样的人大摇大摆上楼,俊俏公子脸色一变,低下头手扶桌沿,玉玲珑忙将他扶入客舱休息……从此,俊俏公子常来光顾,每次必进玉玲珑房间。

  又是花船采办货品的日子,码头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大汉自称是京里来的钦差,要检查货品。凤姐连忙上前招呼:“我这些都是不值钱的日常用品,官府早就检查过了,这是官府的批文。”钦差大人冷笑,一声令下,所有包裹拆封,一通翻查,却发现不过是些胭脂水粉罢了。钦差拂袖而去后,凤姐抹了把额头的汗,吩咐起航。

  当日夜里,江上风平浪静,船上歌舞升平。一艘小船悄悄靠近凤栖阁,凤栖阁放下跳板,小船上开始有人用麻袋往上搬运东西。正在这时,空中一声响箭,几艘小艇飞快地包抄过来,艇上都是手执洋枪的官兵。打开麻袋,钦差用手指沾了一下,眉头一挑:“这不是官府收缴的烟土吗?布尔察总督亲自带人销毁的,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呢?”小船上领头的人此刻面如死灰,连声说:“小的只是奉命送货,其他一概不知啊。”钦差笑道:“查副将,你可是布尔察总督身边的红人,怎么会变成送货的杂工啊?”

  原来,朝廷虽然明令禁烟,地方官员却是阳奉阴违,布尔察总督表面上配合查没烟土后当众销毁,实际上却掉包运到别的地方出售,凤栖阁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销赃窝点。现在人赃俱获,也由不得他抵赖了。凤栖阁被查封后,一干人等抓的抓,关的关,不相干的人员被遣散。玉玲珑则被一顶软轿接进了皇宫。

  玉玲珑一进宫,便被封为“玉贵人”。等到皇上一露面,她不禁大惊失色:皇上竟然是花船上那位俊俏公子!

  原来,皇上早就风闻布尔察的恶行,只是苦无证据,于是乔装打扮后亲自上船一探究竟,在船上对玉玲珑一见倾心。眼见布尔察的案子落实,皇上龙颜大悦。看着皇上志得意满的样子,玉玲珑也轻声说出一个故事:

  户部侍郎王之栋原本生有一对龙凤胎,长子益龙,次女玉玲。玉玲因体弱早逝,家人十分悲痛,尤其老夫人更是日渐消瘦。王益龙人小心思却多,穿上妹妹的花衣裳哄老夫人,老夫人果然高兴起来。如此几番后,王益龙爱上了女装,并在老夫人的熏陶下,爱上了看戏,经常关上房门有模有样地学,一学就通。但这毕竟是不入流的玩意儿,所以除了老夫人,家里其他人都并不知情。老夫人寿诞请来戏班子后,就让他进去学戏,不想躲过了一场抄家大祸。

  王益龙父亲王之栋较早发现布尔察等人的恶行,不肯与之同流合污,暗中在搜集证据,等他查到凤栖阁这条线时,被布尔察察觉了。于是,布尔察故意在皇上面前举荐让王之栋去河南赈灾,路上却让手下乔装江匪,劫了官粮,又安排人栽赃给王之栋,说他与外邦勾结,意图谋反,皇上盛怒之下抄了王之栋的家……有幸脱身的王益龙决心还父亲一个清白,他发现班主赛云飞为人正直,于是请他帮忙。当日在渡口和王益龙分别后,赛云飞另点了班头,自己也离开了戏班子,去找王之栋生前好友陆尚书寻求帮助。王益龙按照之前约定,将花船上的情报装在做好暗号的竹筒中,扔进江水里。赛云飞于下游处寻得竹筒,密信通过陆尚书之手,终于送入宫中。皇上得知花船上有烟土,乔装逛了花船后,钦点赛云飞为钦差,查出布尔察的奸计……

  听到这里,皇上呆住了,问玉玲珑:“你……你究竟是何人?”

  玉玲珑轻轻一笑:“古有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今有益龙男扮女装,替父伸冤!”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皇上恕草民的欺君之罪,一切情非得已。”这后面一句话,俨然已是男声了。皇上后退数步,瞪大眼睛看着玉玲珑:“原来你竟然就是……”

  不久后,朝中发生几件大事:首先是布尔察一干人等伏法,然后是户部侍郎王之栋的案子大白天下,所有家人悉数获释。紧接着,宫中传来消息,玉贵人体弱,不治身亡,皇上开恩厚葬,场面十分隆重。

  钦差赛云飞谢绝了皇上的高官厚禄,回乡务农。回乡的路上,赛云飞与一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的公子策马并肩而行,谈笑风生。

  选自《新故事》2013.7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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