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新中国的“献宝”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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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949年,神州大地翻天覆地,新思想新制度荡涤着旧社会的一切价值观。读书人的神经尤其敏感,不自觉或自觉地追求进步、自我改造,过去私藏的“宝贝”顿成烫手山芋,似乎只有赶快扔出去才能与过去的历史一刀两断,新中国第一拨献宝热潮遂告形成。
  开国“献宝”第一人贺孔才
  北平解放不到三个月,1949年4月28日《人民日报》发布了一则嘉奖令:
  “北平军管会通令嘉奖贺孔才先生捐献图书、文物的义举……本市贺孔才先生于解放后两次捐出其所有图书、文物,献给人民的北平图书馆及历史博物馆,计图书一万二千七百六十八册,文物五千三百七十一件。贺先生忠于人民事业,化私藏为公有,首倡义举,足资楷模,本会特予嘉奖。”
  消息一出,一下子震动了中国文物收藏界。
  贺孔才出身书香世家,自幼饱读古文国学,是传世古籍和文物的收藏家,青年时跟随齐白石研学治印,并担任过北平市政府秘书、北平市古物评鉴委员会委员、河北省通志馆编纂、国史馆编纂等职。
  贺孔才抗战前曾参加过营救同学齐燕铭(近代篆刻家,曾任统战部及文化部副部长),解放后倾向进步,决心投身革命工作,以献宝国家表示抛下封建包袱告别过去,又穿上军装,47岁成为第四野战军南下工作团研究室的研究员,进入武汉参加接管了武汉大学。后回北京,由齐燕铭介绍到文化部文物局担任办公室主任。遗憾的是没等展示满腹学问,就在1951年12月不堪冤屈而自溺身亡,40年后才得平反。
  周叔与霍明治“献宝”表示进步
  1949年8月底,报上又传来消息:“天津启新洋灰公司总经理周叔先生与霍明治先生献出珍藏之图书文物……周叔先生将他用二两黄金买来收藏的海内孤本宋版‘经典译文’交由北大唐兰教授转送高教会,与故宫博物院收藏之二十三册合并即成为完整之一部。
  霍明治老先生将他毕生收藏的图书共一万零七百九十册及珍贵的金石漆器等文物三千九百九十二件捐献给政府……”
  周叔当时是天津启新洋灰公司的总经理,周氏企业集团的代表者,被称为“北周实业传人”(南为张謇,北为周学熙)。抗战时期,周叔虽身在沦陷的天津,但不与敌伪合作,洁身自爱深居简出。抗战胜利后,他复出原想趁国家复兴再展鸿图,没想到才过三年又面临了是走还是留的抉择。天津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已经迫令永利、久大、东亚和启新等大型企业南迁,闹得天津工商界惶惶不可终日,纷纷聚在“三五俱乐部”里食不甘味。是跟国民党走,还是留等共产党?在这个历史的关口,周叔率先站出来,选择了做共产党的朋友。
  1949年天津解放后的春天,刘少奇雪夜造访周叔府邸,坐在周府书房里品茗交谈,像学生般地讨教民族资本企业的管理与经济问题。周叔也感动地发表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早就提出的“劳动神圣”、“双手万能”的高见,请共产党一定要记住中国知识分子“士为知己者死”的信条,表示了对中共“发展生产,繁荣经济,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十六字方针的拥护。
  不光说,还要做。这回“献宝”,无疑是周叔重要的实际行动。
  新中国开国盛典,周叔被选为工商界的代表登上了天安门城楼,接着又以花甲之身当上了天津市的党外副市长,直到“文革”后还以九十高龄担任了天津国际投资公司董事长,1984年2月24日在医院仙逝。
  周叔早在1982年就立下了遗嘱:“……我死之后千万不要发讣告,千万不要开追悼会,千万不要留骨灰盒,投之沧海以饱鱼虾,毋为子孙累。存款五年定期壹万元、国库券壹万五千元,全数本息上交国家,在四化大海中添一滴水。”一代大家,身外之钱竟然只剩如此小数,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的产业也早就献给了国家。早在1942年,他就立过遗嘱要把呕心沥血的珍藏“举赠国立图书馆”,解放后分4次向北京图书馆、天津图书馆和天津艺术博物馆捐献了全部珍藏。
  丁惠康捐赠“高山族文物”
  为了配合开国盛典,1949年北平一解放就启动了文物宣传,从这一年8月起先后举办了“帝后生活史料”、“抗日史料”、“美帝侵华”、“赵城藏”、“人民捐赠文物”等11项文物展览;其中“人民捐赠文物”,是北平解放半年来各界人士捐赠的16962件文物的一小部分。11月4日,清华大学又举办了“台湾、西藏及西南少数民族文物展览”,展出的500多件珍贵文物中有200多件台湾高山族文物,都是丁惠康赠送。
  丁惠康,著名国学家、医师丁福保的次子,自幼受家庭熏陶学医从医,抗战前主编过医学杂志,创办过上海肺病疗养院、上海虹桥疗养院,曾任中国保健协会秘书长等职,在日军侵占上海后,收藏保护祖国珍贵文物。据说曾拒汪精卫妻子陈璧君捐赠,有“三拒汪伪”的正义之举。在台湾光复后,他请专人到台湾采集高山族文物,在沪、杭等地举办展览。
  清华大学举办“台湾、西藏及西南少数民族文物展览”,独缺台湾高山族文物,于是专程找到丁医师,请求借作“庆祝解放展览”。丁惠康到北平参观了清华大学的文物后,慨然捐赠了收藏的全部高山族文物。回上海后,又向国家捐赠了1尊西周青铜大鼎,并解囊帮助国家收购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所藏著名石刻拓本和孤本书籍1100余册,接着又向故宫博物院捐赠了全部家藏。
  如此的“献宝”热潮,一直持续到“文革”前。陈叔通、马叙伦、柳亚子、杭州钱塘“六唐人家”后人、宁波萱荫楼主人李庆城、晋江陈盛明和陈盛智兄弟、陶瓷学专家陈万里、吴蕴初家属、顾丽江夫妇、藏书家陆心源后代、古玩名人钱镜塘和孙煜峰……在那个家藏古玩如怀抱地雷的年代,化“私藏”为“公藏”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选自《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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