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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开封府有条古玩街，长约一里，宽有丈余，鹅卵河石铺地，两侧店铺经营古玩字画、珠宝玉器。其中有家古币店，老板刘少白觉得来钱太慢，便打起了歪主意。
民国年间，兵荒马乱，天灾人祸频发。穷人揭不开锅，就卖家里值钱的东西，卖祖宗传下来的古董。古地中原，散落在民间的文物很多，其中不乏宝物。可惜穷人不知道啥是文物，更不懂得行情，遇见黑心买主就当废物卖，给几个算几个。
刘少白经常守在古玩街口，见破衣烂衫者过来就问：卖东西吗？穷人不逛古玩街，来了就是卖东西。他不是在捡“漏儿”，而是坑蒙拐骗仨核桃两枣，就把西周的贝币、西汉的五铢、唐代的开元通宝弄到手。
刘少白的舅舅冯老先生是中原古玩界泰斗，如今年逾古稀，在家颐养天年。他听说外甥发昧心财，拄着拐杖找上门来，言辞恳切苦苦规劝。刘少白竟也当耳旁风，谁怕钱咬手！
老人见劝不醒他，气得满脸紫涨，胡须乱颤，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那天，刘少白在古玩街口拦住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民。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他兴奋得心里怦怦乱跳。这是一枚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币，椭圆形，币面文字形状怪异，像传说中狰狞的鬼脸，俗称“鬼脸钱”。这种古币在市场上稀缺，价值两三万块大洋，可遇而不可求。
对不懂行的卖主，要欲擒故纵，不可操之过急。刘少白暗中深吸了口气，努力使情绪镇静下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这玩意儿不值几个钱。卖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内行人说值几万大洋，要不是给老娘看病急着回去，我就到里面卖！”刘少白见他有备而来，只好转守为攻，“你要多少钱？”卖主咬咬牙，“两万。”刘少白说：“你去劫路吧！”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一万块大洋成交。
刘少白心中大喜，自己一转手，至少赚一万块大洋！街头交易，一怕有人看见馋孙子似的争生意，买主一争价格就飙升，卖主是谁出的钱多卖给谁；二怕卖主突然意识到吃亏上当，反悔不卖了。
刘少白把银票交给卖主，对古币不敢再多看一眼，拔脚就走。
回到家里，他兴奋地拿出来欣赏把玩。鬼脸钱边缘和币面手感有些毛糙，这枚鬼脸钱却光滑如玉。他头“嗡”的一声响，觉得事情不妙，急忙去找舅舅“掌眼”。
冯老先生古币鉴定道行深厚，单凭手摸就能断代。他接过那枚鬼脸钱，捻须注目端详，微眯的双眼陡然睁大，像阴云中透出光亮，愕然道：“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看不出这是个赝品？”
刘少白闻言大惊，“不可能吧？”
冯老先生仰天长叹一声：“真品鬼脸钱,铸造呈自然状态，未经精细磨琢,币面文字一挥而就,书法流畅隽秀。赝品边缘和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实属画蛇添足；而且字体呆滞，缺乏灵气，有明显模仿痕迹,铜质粗杂，分量也厚重……”
刘少白恍然大悟，满脸血红。
一连几天，他在街头寻找那卖主。可那不是寻常百姓，是专业造假人装扮，早不见人影！他拖着铅一样的腿回到家里，越想越窝火，把假币狠狠摔到地上。好在杂铜耐摔，只磕出个小坑。
这枚假币像一块石头，沉重地压在刘少白心头，让他寝食难安，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不敢在门店卖，买主发现有假，会来兴师问罪，闹腾起来自砸招牌，谁还敢再光顾？思前想后，只有拿出去卖，谁也不认得谁，买主发现上当，哭都找不到坟头。
开封包公祠附近有个卖古玩的地摊市场。刘少白身穿破旧衣服，戴一顶旧毡帽遮脸，拱肩缩背蹲在地上，一副穷困潦倒的落魄相。虽有人对那枚假币感兴趣，可一问价钱扭头就走。直到日斜西天，他准备收摊子，才有人执意要买，不过价钱一路猛砍，最后砍到100块大洋。刘少白气得两眼发黑，真想骂：你喊声爹，老子白送！
拿回去一分钱不值，他只好忍痛成交，拿着银票走出老远，还心跳如鼓。
第二天，那张百元银票有些变色，刘少白赶紧拿到票号兑现。人家说：“刘老板，你在哪儿捡的假票，颜色都褪了！”他打了个愣怔，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
刘少白的大儿子一年四季在外收购古币，这天，他风尘仆仆回来，喜滋滋地说：“爹，出去没有收到好货，回来走到西城门口捡个大‘漏’儿，用一万块大洋收来个宝贝！”
刘少白见是个鬼脸钱，不由喜上眉梢。拿过来一看很是眼熟，定睛再看，见上面有个小坑。天哪，冤家又回来了！他心脏一阵痉挛，顿觉天旋地转，跌坐在太师椅上，两眼发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万大洋打了水漂，弄得元气大伤，再无资金周转，古币店面临倒闭，全家人如同末日来临。
这天，冯老先生让外甥带那枚假币来家里。刘少白见到舅舅，满脸愧色，嗫嚅道：“怪我眼力还不到家，闹出这么大乱子……”冯老先生摇头道：“不是眼力不济，你是被金钱乱了心性！”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少白经营古币多年，如果仔细察看不会走眼，可惜心思都用在欺骗上，结果掉进陷阱。
“这枚假币出自‘造假圣手’之手。”冯老先生神色黯然，说罢良久无语。
中原古玩界对“造假圣手”几乎无人不晓。当年，他在古玩界竟屡作造假大案，特别是古币造假以假乱真，连不少行家都“打眼”，所以人称“造假圣手”。这是个神秘人物没人知道他是谁，更没有人见过他。有人说他是落魄的八旗子弟，有人说他是黑道上的人。后来，这人销声匿迹，据说金盆洗手到济南开钱庄。坊间传闻，不一而足，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刘少白叹道：“造假圣手’有如此高超的造假本事，一定腰缠万贯！”
“错了，错了！当年，他明里经营古币店，暗中造假古币，本想大捞一把，最后倾家荡产。常言说，柜台不欺三尺子，买卖义取四方财。有谁靠坑蒙拐骗长久立足商界？”
刘少白一脸困惑，舅舅对“造假圣手”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就是造假圣手！”冯老先生语调悲伤，缓缓举起那只残手。惨痛的教训让他悔恨不已，就砍下自己一个手指。
石破天惊！刘少白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老先生收回那枚假币，又拿出两张万元银票，双方物归原主。为了让外甥知道害人如害己，他派人演出了卖假买假这场戏。
刘少白如梦初醒，“扑通”跪下泪流满面。幸亏舅舅假戏真做，使自己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冯老先生当场挥毫泼墨，写下“戒欺”二字，送给外甥。
从此，刘少白诚信经营，把“戒欺”手书制成牌匾悬挂，作为经商的座右铭。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