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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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的旧上海有一个做绸缎生意的江苏人,名叫宋定泊。刚开始做生意的那几年,宋定泊还算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等生意上了轨道、能够赚几个钱的时候,这姓宋的就不安分了,开始频频流连于花街柳巷,发展到后面,干脆夜不归宿,和一个名叫桃红的艳妓住在了一起。宋定泊的发妻王素芬又气又急,劝、哭、骂、打,用尽了女人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就是不能让丈夫回心转意,因为财政大权掌握在宋定泊手里,王素芬最后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眼不见为净。

  别看现在照相普及千家万户,可在那个时代却是一件稀罕事。这宋定泊也是个赶时髦趁新鲜的款爷,每跟一个女人好上了,总会带着对方专程到同济路的小张照相馆拍几张合影,“以资留念”。一来二去的,宋定泊也跟影楼的摄影师张济混了个脸熟。每次拍完照,张济总会恰到好处地送一顶高帽过来,“宋老板厉害啊!又换美女了?”

  每次宋定泊总会得意地哈哈大笑,然后多给几个银元。可自从黏上这小桃红以后,宋定泊就被女色迷得失了魂,好长时间都没上照相馆,连生意也不去照顾了,成天就抽大烟、泡澡堂,和桃红下馆子、看电影。

  这天宋定泊刚和小桃红在大三元酒楼饱啖了一顿阳澄湖大闸蟹,饭后醉醺醺地搂着桃红信步闲走,发散发散酒气,恰好就经过了小张照相馆。宋定泊顿时又来劲了,拉着小桃红进去,一口气拍了三十几张合影,然后在张济的恭维声中离开了。

  几天以后,宋定泊让绸缎行的伙计去取照片,可张济回话说照片还没洗好,要再等等。三天后宋定泊再派人过去,得到的答复一模一样。这下宋定泊可火大了,哪有洗照片要洗这么多天的?他打了部黄包车赶到照相馆,一照面对着张济劈头就骂:“小赤佬,你跟大爷我玩花样是不是?大爷我赏你的钱还不够是不是?”

  张济满头大汗,赔着笑脸不停地解释:“不是啊爷,您的照片我总是第一个洗的。可是前前后后都反复洗了九次了,就是洗不出来啊!您看⋯⋯”

  宋定泊接过一沓照片仔细端详,顿时也傻了:这些照片无论是背景还是他自己都洗得很清晰,唯独桃红那一块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灰色人影,每一张都一样!

  张济盯着照片,附在宋定泊耳边轻声道:“我曾经听家里老人说过,只有被鬼魂附身的僵尸才会拍不出照片,拍来拍去就只有一个灰色的影子⋯⋯”

  宋定泊听得汗毛直竖,一个耳光猛扇过去,大骂:“滚你妈的!胡说八道⋯⋯”

  张济铁青着脸,平静地说道:“您要还不信,我现在就洗几张给您看看。”他说着就拿出几张底片,走进暗房,当着宋定泊的面洗出了几张。看着这些刚洗出来的照片,宋定泊的脸色渐渐地变了,身体筛糠似的,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宋定泊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照相馆的,脑海里翻来滚去的只有张济的一段话:“您要还不信,可以按我说的再去试试那女子。一般来说这种厉鬼附身的艳尸阴气极重,所以她的住所都是阴寒、湿气很重的地方。这祟物最喜欢房事,因为可以吸取男子元阳,用对方的阳寿来延长自己的存活时间。这艳尸还有一个怪相,每逢阴历初七的子时前后,都会全身冰凉僵硬,必须食用鲜活的血肉才能缓解⋯⋯”

  回到小桃红的住处,宋定泊盯着小桃红那张青石板铺就的石床看了很久,他记得当初小桃红曾经告诉他,自己很不适应上海炎热的天气,所以晚上睡石板床会凉快些。宋定泊呆呆地出神,没有发觉一只苍白的手掌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背后,随即用力地拍下⋯⋯

  “喂!”

  宋定泊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身,发现小桃红正抱着肚子笑个不停。看着她猩红的小嘴、画成淡绿色的眉毛,宋定泊全身突然泛起了一股难言的寒意。还有两天,两天后就是初七!

  这两天宋定泊显得心神不宁,他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尽量不和小桃红待在那个房子里。可是晚上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宋定泊总是提心吊胆不敢入睡。

  初七的一大早,小桃红就告诉宋定泊,今晚约了几个好姊妹通宵打牌,就不回来睡了。宋定泊心中一惊,暗道:来了!表面上却淡淡一笑,点头道:“别玩得太晚啊,伤身子!”

  他说着话就出了门,假装要到绸缎行处理生意,可一等到自己的背影脱离了小桃红的视线,立刻跨上一部黄包车朝张济的照相馆飞驰而去。张济一看到宋定泊满脸凝重地冲进照相馆,立刻就问:“怎样?爷您确认了没有?”

  宋定泊不置可否,急切地问:“如果那女人真的是僵尸,该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她?”

  张济沉吟半晌,慢慢说道:“办法倒是有的,可先用八卦镜照住它的阴魂,再用黑狗血泼之,待真身现形之后,用朱砂涂抹过的桃木剑刺死就可以了。这些东西我都可以替您准备。”

  “好!”宋定泊猛一点头,恨恨地说道,“这恶鬼不知吸了我多少阳寿!放着它不除,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你尽快准备好这些东西,到绸缎行等我,事情办成了大爷我重重有赏!”

  白昼终于在焦急的等待中逝去了。夜幕一降临,宋定泊就赶回了小桃红的住处。小桃红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见宋定泊就搂住他用力亲了一口,“饭菜我已经做好了,爷您坐着慢慢吃。我去玩了啊!”

  一等小桃红出门,宋定泊立刻带上了镇鬼除妖的家什,悄悄跟了上去。只见小桃红的黄包车东拐西绕,在郊区一栋小楼前面停了下来。小桃红下了车,接着宋定泊就听到了女人之间的寒暄声、关门声,再过一会儿,小楼的窗户里传出了麻将牌的沙沙声。

  宋定泊翻过围墙,沉住气躲在暗处静静等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小楼里的吊钟敲过了12下时,宋定泊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麻将的声音突然停了,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午夜的静寂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鸡啼。

  宋定泊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赶去,只见惨白的月光下,小桃红正将一碗滚烫的鸡血慢慢倒进喉咙里。

  “妖孽受死!”宋定泊一声断喝,亮出八卦镜朝小桃红扑了过去。

  “啊?是宋爷,您怎么会在这里?”小桃红满脸愕然,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桶腥臭的黑狗血已经劈头淋在了她身上。

  看到小桃红还是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宋定泊慌了,抽出桃木剑狠狠地朝她劈了下去。两人发出的响动惊动了楼里其他人,人们冲出来一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疯子似的提着一柄木剑拼命劈砍着小桃红,顿时都吓坏了。

  小桃红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还不快帮我把他拉开!”

  人们这才醒悟,冲上前七手八脚地按住发狂的宋定泊,就在这时,小桃红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七窍流血,扑地倒在了地上。

  宋定泊哈哈大笑,指着小桃红大声道:“看见了吧!女僵尸被我除掉了!”疯狂的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送医院的小桃红不治身亡,因为中毒而死,而剧毒就在宋定泊泼在她身上的狗血中。王素芬听闻了这个消息,立刻赶到巡捕房,大声哭喊:“你们抓错人了啊!害死那个女人的不是我丈夫,而是张济啊!”

  原来王素芬见丈夫沉迷于女色,又经常带着女人到小张照相馆拍照,便花钱委托张济想个办法吓吓宋定泊,让他再也不敢在外面宿柳眠花。那些照片之所以洗不出小桃红的模样,是因为张济在底片上做了手脚,为的就是制造一个“艳尸”故事吓唬吓唬宋定泊。张济知道小桃红有一种怪病,很多年都治不好。她喜欢阴寒凉快的地方,而且按照古方,每逢阴历初七子时,一定要喝一碗鸡血治病。

  可王素芬没想到的是,张济不但认识小桃红,两人原本还是一对夫妻。三年前两人在浙江义乌组建了小家庭。可惜好景不长,小桃红爱慕虚荣、沉迷赌博,把家财输光后,竟然将一对儿女卖了换赌资,输掉以后又跟一个富商跑了。张济恨透了妻子,却又无可奈何,独自一人离开了伤心地,来到上海开了一家照相馆。没想到冤家路窄,当张济再次见到妻子时,小桃红已经沦为了娼妓。那天为了不让小桃红认出自己,张济以感冒为由用口罩遮住了脸部。当宋定泊找到张济,要求“斩妖除魔”时,张济灵机一动,在黑狗血中掺上了剧毒。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料:宋定泊泼狗血时,小桃红不慎喝到了少量狗血,中毒身亡。

  听取了王素芬的口供之后,上海巡捕立刻出动搜捕张济。可照相馆早就人去楼空,复仇成功的张济早已不知去向。宋定泊以误杀罪被判服刑五年,可是在入狱之前他就疯了。因为爱慕不该爱慕的女人,他不但断送了事业、家庭,也断送了自己。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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