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1.来者不善
清光绪八年，在西南边陲的腾越厅有家得月赌行，专做赌石生意。老板门柳乃是腾越厅首富，二十年前，他正是靠赌石发家的。
这天，门柳正在家中纳凉，管家匆匆来报：“新任同知胡隐山昨日已到任上，系从彰德府同知位上平调。”
门柳诧异道：“哦？彰德府可是中原富饶地区，他既不是被贬也不是擢升，而仅仅是平调来到腾越厅，这就有点奇怪了。”
管家微微一笑：“胡隐山一到腾越厅，就立刻赶到腾越厅石市，可见他喜爱赌石至极，想必是冲赌石而来的。”
门柳笑道：“这就好办了。你告诉阿葚，要他这几天好好准备，将有大事要办。”
阿葚是门柳的徒弟里，赌石天赋最高的，帮门柳赚了不少钱。
门柳心里很清楚，赌石这种生意得有人罩着，新任同知是他必须巴结的对象。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他便带着阿葚，前去拜访胡隐山。
听闻腾越厅首富来访，胡隐山急急迎出门来。客套寒暄了一番后，门柳指了指阿葚，对胡隐山说：“这是我门下的阿葚，乃是难得的辨石奇才！天生慧眼，在百般石头中，他一眼就能辨出真假玉石，从未失手。”
门柳笑吟吟地递上一块翡翠原石，说：“这是阿葚刚才经过石市时，赌下的一块石头，只花了一两银子，且送给大人当见面礼。同知大人不妨解开这块原石，一探真容！”
胡隐山兴奋地说：“好，开！”
阿葚拿来工具，慢慢地解着原石。随着原石被解开，胡隐山的双眼发出光来：“这是冰种翡翠，这一赌，价值至少翻了五十番啊！”
胡隐山对门柳一番感谢后，颇有深意地说：“今后还请门掌柜多多指点！”
这天，胡隐山的师爷前来探访门柳，门柳忙将他迎入内厅。
寒暄片刻，师爷对门柳说：“胡大人想借阿葚一用！”
门柳心中一惊，果然来者不善！借用阿葚岂不是要断得月赌行的财路？
见门柳迟迟不答复，师爷接着说：“听说门老板当年害死申赋义一家，此事若泄露出去，恐怕对您极为不利。虽说是山高皇帝远，但对胡大人来说，也不过是一纸奏折的事而已。”
听到此话，门柳大吃一惊！此等陈年旧事，原本以为已经随风飘逝了，现在竟被一个新任同知当作把柄要挟！门柳不禁暗暗叫苦。
思索片刻，门柳没有更好的应对策略，只得答应了师爷的要求。
阿葚跟着师爷去见胡隐山。胡隐山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询问阿葚如何辨石真假。
阿葚认真地讲解了一番，最后说：“辨石乃积长久之实践，方能练得好眼力，并非一日之功。”
胡隐山听闻，面露愠色，最后说：“也罢，今后得依靠阿葚兄弟随身指点了。”
腾越厅的石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这日，胡隐山让师爷代为坐堂，他乔装打扮后，命阿葚带他去逛石市。石市里有个商贩运来了一块黄褐色的怪石。众人哗然，都说此乃多年未见的上等原石，定当价值连城。看到闹哄哄的人群抢着起价，胡隐山也准备跟着加码。
“大人莫急！”阿葚拦住他说，“别看这石头外皮泛着水灵剔透的翠绿，但从玉石的纹络看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石头的内里应是灰沙头，一文不值！”
听阿葚这么说，胡隐山只得按下了高涨的欲望。有人志在必得，喊了高价五百两。再没人加码。得主迫不及待，准备解石。围观的人们屏气敛息，等待着结果揭开。
得主解开石头一看，里面根本没有玉石，那人大叫一声便瘫倒在地，再没醒过来。
胡隐山胆战心惊地对阿葚说：“幸亏有你，否则我就惨了。”
因为有阿葚在一旁帮助辨石，胡隐山开始把腾越厅的大量好玉收入囊中。
2.赌石大赛
门柳眼见得月赌行收入锐减，他又有把柄在胡隐山手中，每日愁得寝食难安。
他只得找来阿葚及管家，商量对策。管家说：“胡隐山爱赌石，却不懂得辨石，如果没有阿葚，他就是一只瞎眼苍蝇！”
门柳不快地说：“话虽如此，可是我们没有理由不让他借用阿葚！”
管家说：“那就让阿葚在辨石时作假，使胡隐山三番五次失望，那他就会对阿葚失去信心了！”
门柳摇摇头说：“那狗官对阿葚的水平了若指掌，一定会看出破绽！”
“我有个应对策略，不知老爷是否认同。”一直默不作声的阿葚开口了，“‘赌石英雄会’快召开了，胡隐山曾经对我说过，要在英雄会上大发一笔。‘赌石英雄会’历来有规矩，欲争夺赌石魁首，必须押上全部身家！必要时，还可以用性命做赌注。届时我在一旁加以鼓动，胡隐山定会乖乖地送死！”
门柳听后，点了点头，欣慰地说：“好，就这么办！”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十年一度的“赌石英雄会”到来了。十位赌石高手齐聚一堂，参与赌石。
十里八乡的人们拥向腾越厅，都想亲眼目睹“赌石英雄会”的盛况。
经过一天的激烈争夺，跟前两届“赌石英雄会”一样，门柳又坐到了争夺赌石魁首的交椅之上。而他的对手，正是胡隐山。
按规则，参与魁首争夺者，必须在赌石契约上签字画押，赌上全部家产，否则就视为自动弃权，之前所赢得的全部价值不菲的玉石将拱手让给对手。
胡隐山和门柳都是成竹在胸，他们接过契约，签字画押过后，仲裁人宣布：“两人皆已签字画押，明日巳时进行魁首争夺！”
当晚，门柳回到家中，胡隐山的师爷又来了。
师爷说：“我家大人让我转告门掌柜，明日一战，如果他不胜出，将惩治你的罪行。孰重孰轻，请门掌柜自己掂量！”
师爷没有多作停留，说完话就转身走了。
听完此话，门柳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找来阿葚，详加询问。
阿葚说：“老爷大可放心，胡隐山不懂辨玉，全靠小的指点。只要撑过今晚，那狗官必败无疑。”听了阿葚的话，门柳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3.最终对决
第二天，巳时未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又从四面八方拥了过来。
当仲裁人揭开裹住玉石的红布时，人群一片哗然。在薄薄一层金黄色外皮包裹下，玉石呈现出翠绿的光芒！
仲裁人宣布赌石魁首争夺战正式开始。
门柳突然站了起来，对着胡隐山说：“当着众人的面，我门某人想在契约上加上一项，除了赌全部家产，外加身家性命，不知胡大人可敢应承？”
听到门柳的话，原本稳如泰山的胡隐山，心中也隐隐惊起一片波澜。
此时，阿葚走了过去，向胡隐山耳语了一番。胡隐山恢复了镇静，笑着说：“敢，为何不敢！今儿个我就随了门掌柜，赌上身家性命！”
门柳望了阿葚一眼，又看了看胡隐山，毫不犹豫地说：“那好，我们重新签字画押！”人群中再次哄然议论。
仲裁人改过契约，先后递给二人签字画押，再次宣布赌石魁首争夺开始。仲裁人拿出一条小指大小的铁条，说：“尖头对准的人，可优先解石！”
铁条转了十余圈，尖头缓缓地对准了门柳。
胡隐山脑袋“嗡”的一声，大汗涔涔而下。胡隐山心想，这门柳也是辨石高手，如让他猜出玉石品种，虽然握有门柳的罪证在手，却担心他会来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阿葚在一旁，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哈哈，连上天也在助我，那我就不客气了！”门柳高兴坏了，说着从边上拿来锯子，说道，“这是寒冰玉！”
“门掌柜赌为寒冰玉。”仲裁人大声说道。
刚才还静悄悄的人群又变得一片哗然！寒冰玉乃是罕见玉石，是玉石中的珍品，门柳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定然不敢辨成寒冰玉。
阿葚一直站在胡隐山的身旁，他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门柳认真地端详了一阵，最终拿来锯子，“霍霍”地解起了玉石。胡隐山听着“霍霍”的声音，浑身颤抖着，仿佛一刀一刀割在自己身上。
但是，随着锯子往下切割，门柳的脸由红变青，接着由青变白，最后变得毫无血色。门柳失手了，这一刀没有解到玉石！
“门掌柜第一刀没有解到寒冰玉！”仲裁人再次高声喊道，“下面由胡大人解玉！”
门柳大汗淋漓，没有了往日的风度，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精气神，刚才过于专注，竟忘了阿葚是他的人了！
胡隐山从绝望中回过神来，看了看阿葚。阿葚附在胡隐山耳边，耳语了几句。
“寒冰玉！”胡隐山喊了一声。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胡隐山拿过锯子，选择在玉石的侧边开切。没多久，玉石解开了，发出了翠绿耀眼的光芒。
“寒冰玉！”仲裁人高声喊道，“胡隐山胜出，夺得赌石魁首！”
围观的人群回过头来看门柳时，只见门柳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指着阿葚，说道：“你……”
到了此时，阿葚却显得十分平静。他缓缓地说：“门柳，你可曾记得，二十年前，你偷换了申赋义的宝石，申赋义被蒙在鼓里，因而赌石时输掉全部家产，悲愤而死，而他的夫人也难忍欺辱，跳河自杀，而他年仅三岁的儿子，也下落不明……我就是申赋义那个失踪的儿子，我忍辱投于你门下，就是为了今天报仇雪恨！”
门柳听完这话，突然脖子一梗，身体猛地向后倒去，鲜血再次喷涌而出，直至一命呜呼。
过了没多久，赚得盆满钵满的胡隐山准备衣锦还乡时，却等到了几位捕快和一纸公文。公文大意是：胡隐山任职腾越厅同知期间，玩忽职守、贪赃枉法，非法参与赌石活动，影响极其恶劣，现籍没全部家产，发配到新疆充军……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13.8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