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瓶梅》看明代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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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这个脱胎于《水浒传》中的虚构人物,在明代万历年间成书的《金瓶梅》当中成为了故事的主角,尽管姓名未变,主人公仍号称生活在宋代,但故事中透露出的种种迹象,展现的却是晚明“市井贩鬻”“逐末营利”的商业发展情形。
  西门庆的生财之道
  西门庆的财富到底有多少呢?小说第七十九回,西门庆纵欲身亡,临死前他向女婿陈敬济交代后事,家中财产说得颇为分明:缎子铺五万两银子本钱(和乔亲家合开),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绸绒铺五千两,印子铺占用银二万两,生药铺五千两,松江船上四千两,还有一些别人欠的高利贷,约合六七万两白银。明代万历年间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致相当于今天200元人民币,则西门庆的商业资产已臻千万,这还不算他的几处不动产。
  像今天的商人一样,西门庆把资源优势用得淋漓尽致。他很明白一个商人能从官府获得多大的收益,故而不吝钱财,结交官员,做政治投资。蔡状元回乡省亲路过清河,经人介绍到西门庆家“打秋风”,西门庆盛情款待不说,临行还赠盘缠物什。故而当蔡状元被点为两淮巡盐御史之后,他便能够比一般商人早一个月掣取三万盐引行市,获利十倍之多。
  明代对商人仍然课以重税,尤其是远距离运输的货物往往要重复纳税。西门庆结交大小官员,得以偷税漏税。他一万两银子购买的缎绢货物到了临清钞关(征收商业税的机构),因为事先打点过钞关钱主事,货物便由西门庆的伙计自己申报,两箱并作一箱,缎绢当作茶叶报税,结果十大车货只纳了三十两五钱银子。
  从商成为主动选择
  西门庆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开始和别人合伙经营。《金瓶梅》第二十回说西门庆拿出两千两银子“委付伙计贲地传”开药店,叫女婿掌管钥匙,寻购药材,“贲地传只是写账目,秤发货物”。第五十九回,“又寻了个甘伙计作卖手,韩伙计和崔伙计与他同分利钱”,“譬如得利十分,西门庆分五分,乔大户分二分,其余韩伙计、甘伙计与崔伙计均分”。伙计制是商人资本的一个重要发展。
  一般以嘉靖中叶作为一个分界点,明朝初期井然有序、自给自足的乡村社会转变为晚期一个“堕落的”城市商业社会。明前期只有那些生产水平低下,不足以维生的地区,人们才转而从事商业,流落外地,靠做小本生意谋生。晚明则从商成为很多地区人们的主动选择,发财的美梦点燃起人们无穷尽的欲望。尤其是徽商、晋商和陕西等地以盐、茶、典当等业兴起大商人资本。适应因商品经济发展出现的市民阶层文化需求而出现的《二刻拍案惊奇》里便说,当时“徽州风俗,以商贾为第一等生业,科第反在次着”。
  商人世界里的文人
  传统社会,“士农工商”四民结构,商人居末,在晚明,商人们逐渐在社会中确立了与其他阶层相匹配的地位。
  《金瓶梅》开头,布商的遗孀孟玉楼要再嫁,商人西门庆和尚推官的儿子尚举人角逐玉楼第二任丈夫。尚举人是“斯文诗礼人家,又有庄田地土,颇得过日子”。出乎意料的是,孟玉楼选择了西门庆,当张四舅指责西门庆时,她表现出对买卖人家的深切理解“世上钱财倘来物,那是长贫久富家?休说买卖人家,谁肯把钱放在家里!”尚举人的失败,是文人世界在商业社会里的溃退。
  而曾经在西门庆家打过秋风的蔡状元,打点妓女是用红纸大包封了一两银子。妓女董娇儿颇有些看不起,拿给西门庆瞧,小说里写西门庆回道:“文职的营生,他哪里有大钱与你,这个就是上上签了。”文人的雅致、文人的得意在这里都成了笑话。而文人中最下层的水秀才和温秀才,则完全成了被嘲弄和嗤笑的对象。在小说第五十六回里,西门庆想找一位秀才秘书,他的结拜兄弟应伯爵举荐水秀才,说他“胸中才学,果然班马之上,就是人品,也孔孟之流”。在一个急剧变化的世界里,水秀才真像水一样流动不居:被另一个人占了中举名次,妻子被人拐走,两个孩子出痘死了,在李侍郎家坐馆,又被丫鬟小厮们乱了操守。帮闲应伯爵竟是拿水秀才给西门庆逗乐子。
  传统文人的担当和道义荡然无存,最终是财富决定一个人的地位。
  但传统评价的影响仍在,有时难免显得矛盾重重。西门庆看不起蔡状元的寒酸,抱着自己儿子时,却说希望他将来走文官的路子,来获得社会的“尊重”。晚明掌握巨资的商人开始寻求进入更高的社会梯级了,其中方法之一就是模仿士绅们的举止。西门庆一个粗人,和状元进士们说话便变得文绉绉至雅不可耐的地步。当他赚取更多的钱财之后,便开始修建优雅的庭院,配以考究的家具,日常用度,皆精美非凡,无形中在传达着对传统士人雅致生活的向往。
  选自《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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