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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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我在村东枯井里被困三天三夜的经历,至今回想起来仍不寒而栗。
  那时我正上小学三年级。当时农村的生活异常艰辛,吃穿紧张不用说,就是烧饭用的柴草也是上顿不接下顿。每天放学后去村东盐碱地里搂柴草就成了我的必修课。搂柴草时我随身带着火柴,如能逮住几只冻僵的蚂蚱或是捡到几块风干的红薯,烧烤一下也能享一次口福。
  一场小雪过后,人们急不可待地涌到村东盐碱地里搂柴草,一块不大的荒草地很快被扒成了“光秃”。为了搂到更多的柴草,我独自去了离村更远的乱草岗。太阳落山时分,我已搂了满满一大筐。天黑了,几只受惊吓的鸟冷不丁地从草丛里冲向天空,吓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饥饿和恐惧催我赶快收拾草筐回家。刚上小路,隐隐约约听见姐姐在村口喊我的乳名,我撇开小路踩着细雪半掩的田埂抄近路往家赶。天黑透了,我凭借着村里微弱的灯光辨别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负重前行。突然,觉得脚下一闪,身子一轻,连人带草向下坠了下去……缓过劲儿后,我揉了揉涨疼的屁股,摸了摸四周坑洼不平的砌砖才明白,我已经掉进一口废弃的枯井里了。多亏那捆干柴草垫底,不然即使摔不死也得摔伤。惊魂初定,恐惧和压抑随即袭来,我尖利的哭声在枯井里共鸣后发出了吓人的回音。不知是阴冷还是恐惧,我上下牙齿有节奏地碰击不停……望着灰白色的井口,我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
  脖子里一股冰凉感将我惊醒,用手一抓挠,原来是一条大蛇顺着脖子向衣服里面钻,我尖叫一声将它扯了出来。我抓住它的头部一阵猛摔,不一会儿那条大蛇便曲盘在地上不动了。井口渐渐透亮了,我这才看清井底到井口足有两房多高,井壁用厚砖砌成。枯井的形状如同一个倒扣的水缸,底大口小。我站起身试着向上攀爬,可井壁的倾斜度太大,根本贴不住身子;我想叉开双腿向上攀爬,无奈井底直径太大,两脚够不着井壁。我正急得团团转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那特有的吆喝声我听得出来,是东街的四丑大伯赶着马车从枯井边路过。我仰起头朝上面拼命地呼喊:“救命!救命!”嗓子都喊疼了,那辆马车也没有停下来,马蹄声渐渐地远去了。泪水和着汗水顺着脖子向下淌,浸透了我胸前的旧棉袄。井下的时光过得真慢呀!我哭累了便睡,睡醒了又哭,我想奶奶,想姐姐,想东屋棚底下的那只大黄狗,想槐树杈上的那窝燕子……夜幕降临了,井口像有人盖上了一块黑布,肚子早已咕咕乱叫,我趴在干草上又昏睡了过去。
  一阵熟悉的马蹄声把我惊醒,睁眼一看,天大亮了,是四丑大伯赶着马车又从井旁经过。我站起身拼命地呼喊,可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声来。马车终于又远去了。情急之下我疯了似的用手指抠进井壁的砖缝奋力向上攀爬,刚爬了两下便重重地摔了下去。手指尖已血肉模糊,最后终于摔得爬不起来了。不知不觉,井口又像盖了块黑布,我伏在干草上再次昏睡了过去。我梦见自己正在挥锨填井,梦见姐姐塞给我两个白面馍馍,梦见四丑大伯微笑着从井口往下送绳子……天亮了,由于饥饿,肠胃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我扯过那条死蛇,掏出火柴点燃一把干草烧烤起来。尽管平时看见蛇就恶心,如今为了生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死蛇被烤得咝咝作响,阵阵扑鼻的异香溢满枯井。我不经意抬头向井口望去,见一缕青烟正扶摇直上,冲向井口往上攀升。我不禁一阵狂喜,点火放烟这不是向外报信的好办法吗?绝望中又看到了生还的希望,我喜极而泣,继而浑身燥热。为了生存,我皱着眉头将烧烤的半生不熟的蛇吃了个精光。吃完蛇肉,我静静地躺在干草上养精蓄锐,盼着四丑大伯再次从井旁路过。
  天井口刚刚发白,我已将柴草和湿土准备好了,右脸紧紧地贴在井壁上等待着救命的马蹄声再次响起。猛然间,似乎听到了微弱的马蹄声,我激动得浑身打颤,可再细听时又没了动静,刚兴奋的情绪又跌落到了绝望的深渊。四丑大伯呀,莫非今天你不从这里经过了?正伤心垂泪之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我慌忙掏出火柴点火。由于过度兴奋两只手抖个不停,划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着柴草。火柴盒里只剩下最后一根火柴了,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终于将柴草点燃了。霎时,一阵热浪席卷了枯井。我将事先预备好的湿土压到火上,一股浓烟猛地蹿出了井口向高空飘去……不一会儿浓烟就灌满了枯井,连烤带呛让我几乎窒息,撕心裂肺的煎熬实在难忍,真想舍命立即把火扑灭,但求生的欲望最后还是战胜了软弱。我把脸紧紧地贴在井底的湿土上,咬紧牙关坚持着、坚持着……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家的土炕上了。我用力睁开酸涩的眼睛,只见家人围着我正在抹眼泪呢。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5.12上
  (赵雷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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