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智惩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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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做浙江淳安知县四年,来往朝廷大员,都绕着淳安走。连权倾天下的严嵩路过淳安,也不敢揩海瑞的油,喝一口水就走。因为大家都知道,海瑞太抠门,平时只吃青菜豆腐,只在母亲过七十大寿的时候,才咬紧牙关买了两斤肉。没人愿意陪海瑞吃青菜豆腐,万一有什么把柄落在海瑞手里,那就更是自找没趣。
  兵部尚书兼闽浙总督胡宗宪,八面威风,对海瑞也要敬畏三分。胡大人的小儿子胡柏奇,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胡公子打着父亲的旗号东游西荡,所到之处,大小官员无不奉迎巴结,让胡柏奇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谁也不放在眼里。
  这一年秋天,胡柏奇沿新安江游山玩水,一路顺风来到了淳安。胡柏奇也听说过海瑞是个惹不得的人物,可他想,海瑞再狠也狠不过倭寇吧?如狼似虎的倭寇都被我爸收拾得服服帖帖,一个七品县令,能掀起多大风浪呢。官二代的基本特征是无所畏惧,胡柏奇没怎么犹豫,就带着随从刘三好直奔淳安县衙而去。

  胡柏奇来到县衙,看都不看守门衙役董超一眼,昂着头就往县衙里闯。海瑞不信邪,他手下的衙役也不信邪。董超把水火棍一横,拦住胡柏奇,喝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敢擅闯公堂!”
  胡柏奇吼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总督府的人你也敢拦?”
  总督府来人公干,董超自然不敢放肆,就问:“可有总督府公文?”
  官二代横行霸道,仗的是官威,哪有什么公文。胡柏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好好看看这张脸,这就是公文。”
  董超明白来人不过是狗仗人势的哥儿公子,心中愈是不屑,骂道:“少给我摆脸,在我眼里,它啥也不是。”
  胡柏奇走遍天下,迎接他的都是官吏油腻腻的笑脸,来到淳安,竟被一个衙役辱骂,气得“嗷”的一声叫,当即要拔剑。随从刘三好的本事是看菜吃饭,他一眼看出董超是个不识趣的二愣子,只怕胡柏奇拔出剑来,未必能占便宜,就赶紧抱住胡柏奇,冲董超讨好地一笑,说:“麻烦兄弟通报海知县,兵部尚书闽浙总督胡宗宪胡大人三公子胡柏奇求见。”
  对方既已报上名号,董超也不好不给面子,说:“我去看看海大人在不在吧。”一边往里走一边嘀咕:“奇怪,胡尚书胡总督能把倭寇打得像乖孙子一般,却怎么调教不好自己的儿子?”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对方听见。
  海瑞正在县衙后院种白菜,董超上前报告说:“海大人,胡宗宪胡大人的儿子来了,见不见?”海瑞用衣袖抹一抹额头上的汗,说:“董超你咋如此不懂规矩,来的是胡宗宪的儿子,又不是胡宗宪,你急巴巴跑来报告个啥?”
  不想,胡柏奇和刘三好已尾随而至,胡柏奇远远地朝海瑞拱手,说:“海大人,你的手下的确不怎么懂规矩,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海瑞搓一搓手上的泥巴,说:“我不是海瑞,他下乡去了。”
  胡柏奇一愣:“那你是谁?”
  海瑞说:“我是给海瑞种菜的。”
  胡柏奇不信:“我明明听到他叫你海大人。”
  海瑞说:“你听错了。我叫海达仁。”
  胡柏奇还要再说什么,墙角里突然蹿出一条老狗,“汪汪汪”猛扑过来,叼住了胡柏奇的长衫。胡柏奇吓得跳将起来,“吱”的一声,长衫撕烂了。老狗还要撕咬,刘三好赶紧拉着胡柏奇仓皇而去。
  老狗还要追赶,海瑞叫一声“黑子”,黑子立即回头,围着海瑞摇头摆尾地邀功。海瑞拍拍老狗的头,笑着对董超说:“你看看,你还不如黑子识好歹。”
  胡柏奇见海瑞,无非是想弄些“见面礼”,不想先被衙役羞辱,接着又被恶狗欺侮,那海瑞还把他当白痴一般耍弄!胡柏奇逃出县衙,咬牙切齿地对刘三好说:“今晚我要吃那条该死的狗,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搞到手。”
  “好好好。”刘三好说,“公子这一招阴险……英明,打狗欺主,咱们必须给海瑞一点颜色看看!”
  胡柏奇就住在离县衙不远的驿站里,站在驿站二楼,能看到县衙后院。刘三好唤来驿丞,问:“买一条狗吃多少钱?”驿丞说:“连买狗带加工,一两银子可以了。”刘三好指着县衙后院里正追老鼠玩儿的黑狗,问:“我们公子想吃那条狗,多少钱?”
  海瑞的狗又老又瘦,按市价值不得二钱银子。驿丞说:“那条狗另当别论,公子实在要吃,价钱可以商量。”
  驿丞的意思是,那条狗不怎么样,可以便宜一点。刘三好误会了,海瑞的狗非同一般,价钱自然也非同一般,就说:“五两银子如何?”
  驿丞大吃一惊,伸出右手五指:“五两银子?”
  胡柏奇也误会了,以为驿丞的意思是:“五两银子就想吃海大人的狗?”他放下手中装模作样的书,同时又出双手十指:“十两银子。”
  驿丞明白了,这是想跟海大人过不去的傻子,当即拍板:“成交。”
  两个月前,海瑞的一个诗友路过淳安,在驿站住了两日,消费一两银子。诗友以为海瑞可以公款消费,没买单就走了。驿丞说这一两银子可以从驿站的招待费里出,海大人签个字就行了。海瑞却不签字,说这一两银子他私人买单,可他却出不起一两银子,就跟驿丞说先欠着,等发了俸银再还(俸银半年发一次)。
  海瑞并不是那爱狗如命的人,驿丞三言两语,海瑞就痛快地交出黑子,换回了自己一两银子的欠条。
  吃着海瑞的老狗,胡柏奇越吃越不是滋味,十两银子买一条嚼不烂的老狗,我不成傻子了嘛!闷在胡柏奇心中的一口恶气愣是出不来,被老狗肉一搅扰,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总想找个出口发泄。刘三好偏不识趣,还以为自己的事儿办得漂亮,一边吃狗肉,一边大赞“好好好”。胡柏奇突然“哗啦”掀翻桌子,大吼一声:“好你娘的屁!”
  第二天,看着驿丞递过来的账单,胡柏奇的脸黑了。走南闯北,吃吃喝喝,胡柏奇什么时候买过单?来淳安,受了一肚子狗气,吃了一肚子老狗肉,居然还得自己买单,还是莫名其妙的“土豪单”!胡柏奇愤怒了,把账单撕个粉碎,掷在驿丞脸上,吼道:“一条老狗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拦路打劫!”一条狗赚了九两银子,驿丞为此做了一夜美梦。客人突然翻脸不认账,顿时让驿丞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客官,十两银子,可是您自己说的哦。”
  胡柏奇耍赖说:“我是说,‘十两银子,做你妈的梦去吧’!”
  驿丞知道自己碰上麻烦了,敢对国家公务员如此嚣张的人,一定来头不小,何况一条老狗十两银子,自己也的确有些不地道。驿丞底气不足,嗫嚅道:“客官你不要骂人好不好。”
  “区区驿丞,也配我骂?”胡柏奇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驿丞脸上。
  众驿卒一看领导挨打,一拥而上:“为什么打人?”
  刘三好张开双臂护住胡柏奇,高声喊道:“我们是闽浙总督府来暗访的,驿丞敲诈勒索,理当受罚,谁敢放肆!”
  众人一听对方是总督府的暗探,顿时不敢做声。
  有人悄悄溜去县衙,报告海瑞。
  海瑞带着董超赶到驿站,胡柏奇还在对驿丞挥舞马鞭抖威风。海瑞上前夺过马鞭,喝道:“哪里来的泼皮,敢在淳安撒野!”
  胡柏奇“咦”一声,说:“你不是种菜的吗,也敢多管闲事?”
  海瑞说:“对安分守己之人,我是种菜的;对为非作歹之人,我就是淳安县令!”
  刘三好抱一抱拳,说:“海大人,这是兵部尚书闽浙总督胡宗宪胡大人的三公子胡柏奇,因驿丞敲诈勒索,三公子忍无可忍,故而出手教训。”
  海瑞说:“分明是你们出尔反尔,怎么倒成驿丞敲诈勒索了?胡宗宪大人乃国家重臣,知书识礼,节俭有度,怎么可能生出这种混账儿子?分明是你们假冒胡大人之名,招摇撞骗!董超,给我绑了!”
  胡柏奇尖叫一声:“谁敢绑我!”说着就要拔剑。
  董超是有功夫的,没等胡柏奇拔出剑来,就一脚把他踢倒,捆了起来。
  胡柏奇躺在地上高喊:“胡宗宪真的是我爸啊!”
  海瑞举起胡柏奇的马鞭,对众驿卒说:“你们给我轮流抽他,直到他承认自己是骗子胡宗宪不是他爸为止。谁先来?”
  驿卒个个是愤青,一听海大人下令打那官家公子,人人奋勇当先,一鞭更比一鞭狠,直抽得胡柏奇皮开肉绽,满地打滚,终于喊出了:“我是骗子!胡宗宪不是我爸!”
  打完了人,海瑞又让董超打开胡柏奇的行李,抄出黄金白银一千多两,都是胡柏奇一路搜刮来的。海瑞下令,黄白之物,统统作为赃物,充入国库。
  刘三好不敢多说,连声“好好好”,拉着胡柏奇溜了。
  海瑞料定胡宗宪必找自己的麻烦,先给胡大人上书“邀功”:卑职查获一个骗子,假冒胡大人之名,招摇撞骗,已依法严惩,缴获黄金白银若干,已充入国库。骗子行径可恶可耻,有损胡大人英名,还望胡大人明察。
  胡宗宪读着海瑞的信,看着儿子哭丧的脸,心中郁闷,却又奈何不得。每朝每代都需要清官做面子,海瑞正是大明的面子,皇上都不能轻易把他怎么样的。
  后来,嘉靖皇帝迷信巫婆神汉,在宫中装神弄鬼,海瑞看着很不爽,先给自己备好棺材,再上书怒斥皇上。嘉靖帝气得暴跳如雷,还是拿他没办法,成就了海青天的千古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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