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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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藤蔓制成的南洋木盒,行内称之为“兄弟盒”。传说,如果是亲生兄弟,那么二人各自亲手将一片生肉纳入盒中,待十日之后,盒中之肉便会相融,而且千年不腐。
  清末民初,津门有这么两个人,黄文是当地的名商,赵硕是个能度日之人,但由于赵硕救过黄文的命,加之两人又都是孤儿,而且彼此还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他们就设坛焚香,结成了拜把子兄弟。黄文年长称兄,赵硕为弟,两人今天你进我家喝茶,明日我登你门饮酒,谈天论地,倒也其乐融融。
  这一日,两人结伴去京城游玩,路过天桥的时候,见到不少耍枪弄剑的摊子,好不热闹!赵硕看着看着,眼前一亮,对黄文说:“倘若某日愚弟身无分文,便来此撂地为摊练拳脚,挣些银子。”
  黄文劝了一句:“有兄长在,哪能让兄弟身无分文?”
  赵硕摆了摆手:“仁兄平日里时常接济,愚弟已感激不尽,不能再烦劳仁兄了,自己应该谋些生计才是。”回到津门之后,赵硕向黄文借了点银子,去做了买卖。
  寒暑易节,转眼是两年后盛夏的一天,赵硕叩响了黄文家的门。兄弟相逢,甚是兴奋,黄文见赵硕面色蜡黄,忙问是何缘故,赵硕笑而不答,于是黄文急忙吩咐下人准备酒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文引赵硕来到院子里的桐树下,坐在椅子上饮茶。

  这时,赵硕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木盒,拱手道:“仁兄,愚弟不日又将外出,我走之后,请仁兄务必把一片生猪瘦肉亲手放入木盒中,置于安全之处,万勿打开。请兄长谨记!”
  送走赵硕之后,黄文端详起这个两指多厚、三寸多长的木盒来。木盒从外观上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拿在手中十分沉重,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奇特味道,打开一看,里面盛有一片生猪瘦肉。想起赵硕的话,黄文揣着木盒,亲自来到了集市上,让屠户按木盒的大小割了一片瘦猪肉,然后亲手将肉片摞在了原先的肉上,最后关上了木盒。屠夫和看热闹的人都感到蹊跷,黄文那么有钱,割这么一小片生猪肉干什么?
  黄文回到家,踩着梯子,爬上了阁楼,把小木盒重新放进一只养鸟的空铁笼子里,并加了铜锁。下了梯子,黄文心里暗想:大热天,赵硕把生肉片捂在木盒子里,想干什么呢?
  十天后的下午,赵硕又登门而至,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仁兄,快把愚弟送你的木盒取出来!”
  黄文爬上阁楼,打开鸟笼子,取出木盒。木盒上已经蒙了一层浮灰,黄文用力吹了吹,又用袖子擦了擦,然后下了梯子,来到赵硕面前。
  赵硕右手一伸,说道:“烦劳仁兄打开。”黄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盒,顿时惊得两眼发直—如此炎热的夏季,肉不仅没有腐败,而且鲜嫩如初,并且两片生肉已经融为了一体,散发着阵阵肉香味。
  赵硕看见之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刚欲张口说话,却又咽了回去。黄文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忙问赵硕是何缘故。赵硕定了定神,说道:此盒乃愚弟下南洋时,一位被我所救的道长所赠,道长说它神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现赠予仁兄,仁兄收好便是。黄文听罢连连点头,急忙置酒席款待赵硕。
  席间,赵硕问黄文:“愚弟有一事,存心已久,想问仁兄,不知可否?”
  “贤弟不必客气,但说无妨。”黄文微笑着说道。
  赵硕盯着黄文,认真地问:“嫂夫人已过世三年,仁兄可有续弦之念?”
  “唉—”黄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贤弟呀,不瞒你说,内人的面容老在我眼前晃动,挥之不去,总想着她能投胎再回到我身边呀!”赵硕听罢,便岔开了话题,继续与黄文饮酒。
  三个月后,黄文正在屋内品茗,忽听有人叩门。管家前来禀报,是一位女子求见。黄文微微一怔,站起来,走出房门一看,竟然怔住了:面前的女子,这个身材、这个脸盘、这个眉眼,简直就是内人转世!难道老天开眼了?
  黄文正在发愣,那女子从包袱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黄文。黄文展开之后,赵硕的笔迹呈现出来:
  仁兄!
  愚弟因生意不济,且病入膏肓,行走艰难,自知不日将与仁兄永诀,甚憾。蒙仁兄鼎力资助,愚弟可方衣食,今日之境,弗敢累及仁兄。是恩今世难报,来世定报。
  执信女子乃我所救之人,其名唤白小英,因其父母双亡,且无兄弟姊妹,今烦仁兄照料是也,愚弟感激涕零,叩谢再三!
  愚弟赵硕泣秉
  读罢信,黄文唏嘘不已,他把白小英让进客厅,详细询问。白小英说是恩人赵硕让她来寻黄文收留自己的,黄文又追问白小英赵硕近况。白小英芳泪星星,微启朱唇,叫了一声“老爷”,便像念经似的娓娓道来—
  白小英出身贫寒,父亲为了养活母女二人,在津门的水旱码头做了脚夫,由于没日没夜地扛大包,最后累得吐血而亡。她19岁时,母亲得病无钱医治,半年后撒手人寰。她身无分文,为了埋葬母亲,只好插草卖身葬母。
  这时赵硕正巧路过,一看白小英,顿时眼睛发直。半晌,赵硕才醒过神来,上前拔去了插在她身上的草,然后对白小英说道:“真是老天赐我啊!姑娘,先把你母亲埋了,你再跟我走!”赵硕买了口简易的棺材,把白小英母亲葬了,然后告诉白小英:“我不买你的身,我只要你去找一个人就行了。”
  白小英泪水涟涟:“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撇下我,让我今后怎么活呀!”
  赵硕猛地咳嗽了一阵,说道:“姑娘,我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现在染了重病,恐怕活不了多久,所以养活你是根本办不到了。你按照这个地址去找黄文,然后把这封信交给他,他肯定会把你留下,到时你好生服侍他便是。”说完,赵硕把信折好,递给了白小英。白小英含泪点头答应了。
  听到这里,黄文连忙问道:“赵硕现在如何?”
  白小英眼圈一红:“恩人现已不在人世了……”
  黄文闻罢,大惊失色,不禁泪作倾盆,唤了声“贤弟啊”,便昏倒在地。第二天,黄文与白小英一起出城,直奔赵硕的墓地。秋风萧瑟,四野空旷,一座土丘卧于矮坡之上。黄文来到土丘前,见前面竖着一块一宽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赵硕之墓。
  黄文立在坟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喃喃道:“我的好兄弟呀……”黄文往后退了几步,缓缓地连鞠了三个躬,然后久久地立在风中,任凭泪水长流。白小英站在赵硕的坟前,更是坠泪如雨。
  从墓地回来之后,黄文每天都怀揣着赵硕给他的木盒,一闲下来,便拿出来痴痴地端详。这天,黄文一个人在景盛苑茶馆喝茶,思念之情不禁又涌上心头,于是他拿出了木盒开始端详,然后喃喃自语道:“贤弟,放心吧!我已经请风水先生算过了,新坟三年内不易动土,三年之后我给你置办一个好家……”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黄文的肩头。
  黄文扭脸一看,原来是号称津门鉴宝第一人的刘保昌,于是黄文请他坐了下来。
  刘保昌落了座,拱手道:“黄老板真是贵人多福啊!如此绝世珍宝都能弄到手,真是好福气呀!”
  “绝世珍宝?”黄文一惊。
  “不瞒您说,您手中的这方木盒,是由南洋一种神奇的藤蔓制成,而这种藤蔓早已绝种!我们行内称之为‘兄弟盒’。如果两人是亲生兄弟,那么只需二人各自亲手将一片生肉纳入盒中,待十日之后,盒中之肉便会相融,而且千年不腐!早些年,我在京城的王爷府中见过,您这只木盒可谓是津门第一啊!”
  “啊!”黄文惊得目瞪口呆。
  刘保昌呷了口茶水,缓缓地说道:“黄老板可得好好保管哪,这么贵重的稀世之宝怎么能带在身上?又怎么能随意示众呢?”
  黄文连连点头称是,回到家中,用油布把小木盒裹了,又封了蜡,然后拿了空的铁鸟笼,进入自己的房间,把小木盒放进养鸟的铁笼子里,又加了两把铜锁,最后藏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下。接着,黄文一边流泪,一边默念道:“唉,你当时已经知晓我们是亲兄弟,为何不言啊……”
  一年之后,黄文与白小英举行婚礼,婚礼轰动了半个津门。入洞房后,黄文把铁鸟笼拿到了红烛案前,打开铜锁,启开蜡封,拆开油布,亮出小木盒。黄文拉着白小英朝小木盒鞠了一个躬,轻声道:“贤弟,你给了愚兄两份大礼呀!一份是这木盒,一份是白小英啊!”
  次年黄文喜得贵子,黄文又拿出小木盒,放在儿子的襁褓旁,说道:“贤弟,愚兄得子啦!明年秋天,我抱着儿子去给你安新家!”
  此时,距黄文家大门10丈处,站着一位车轴汉子,他头戴斗笠,腰板挺直,远远地朝这边观望着。看着看着,一幕幕场景渐渐浮现在车轴汉子的眼前—
  两年前,他知道了黄文是自己的亲兄弟,虽然那时自己赔了生意,却不想再向黄文张口借钱,更不愿此时与他认亲,以免黄文继续资助自己。正巧那一日,他看见了白小英,于是他计上心头,带着白小英走到城外,选了块荒地,用铁锨堆了一个土丘,又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块木牌和笔墨纸,然后在纸上写了“赵硕之墓”,接着他让白小英照着纸上的字,用笔在木牌子上写了这四个字,就把木牌插在土丘前。白小英见状,睁大了眼睛。他对白小英说:黄文对自己恩重如山,这一辈子是报答不完了。现在自己得了重病,不想再连累兄弟。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黄文真相。假如天不灭我,我医好了病,赚足了银子便回来看你们。说完,就扛起铁锨,转身缓缓地走了。
  想到这里,头戴斗笠的车轴汉子用手抹了一下眼角,然后朝黄文家大门一拱手,接着转过身去,快步向京城天桥方向走去……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6.7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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