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龙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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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俩好呀!桃园仨呀!……”狮脑山上的龙虎寨里的猜拳喝令声,此起彼伏。
  龙虎寨里如此这般张灯结彩、杀猪宰牛,大摆宴席,好几班乐队轮流演奏着欢天喜地的曲目,究竟有啥事呢?
  龙虎寨大当家的吕山豹平日能止小儿夜哭的凶相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红光,满眼慈祥。原来,吕山豹今日新娶了一房压寨夫人,特许弟兄们狂欢三天三夜。当然,这酒也不能白喝,喽啰们每人得给大当家的送上十块大洋的喜礼。
  吕山豹的军师作为吕山豹最贴心的人,端着一碗白酒四处道喜,喽啰们受宠若惊,一坛一坛的酒进入了他们的肚子。
  这新夫人生得唇红齿白,身材妖娆,眉目传神,一看就是个让男人魂不守舍的美人胚子。只是这样让人心疼的女人已经不是女儿之身,让吕山豹心里有个小小的疙瘩,有点不舒服。

  新夫人名叫花扣,桃河西岸石九村人,前几年嫁出去以后,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被丈夫大壮一纸休书赶回了娘家。
  如花似玉的花扣为什么被大壮休掉,一直是一个生锈的铁疙瘩,谁也解不开。
  那时候的女人,丈夫的一纸休书无异于死刑判决书.许多女人还没有等休书的墨迹干透,就上吊的上吊、跳井的跳井、喝盐卤的喝盐卤,没有回娘家就直接踏上了奈何桥,到阎王殿报到去了。偏偏这花扣心静如水、波澜不惊,怀揣休书,挎了个小包袱,出门破例雇了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回了娘家。
  娘家的爹娘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正担心女儿的凶吉,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看女儿回来了,还坐着轿子,心里的石头才落到了地上。
  爹吧嗒吧嗒抽着老旱烟,说:“妮子呀!俺孩好好在家待着,有爹爹这把老骨头,吃好吃赖饿不死你。”
  娘一边拾掇花扣的床铺,一边说:“哪块土地也能养活人,人挪活树挪死,再找个人家俺孩的光景更瓷实。”
  花扣的表情不悲也不喜。
  吕山豹那日黄昏时分到村里“借粮”,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花扣。花扣当时正在家门外的一块地里摘眉豆,看见吕山豹居然嫣然一笑,碎步回到了家里,临进门的时候,还回头又看了吕山豹一眼。
  吕山豹浑身流淌着男人的血液,哪里吃得消这样的艳遇呀,当场就要“老丈人”一百块大洋嫁妆费,让两个小喽啰“帮助”置办嫁妆,说好三天之后来迎娶新娘,就打马回山了。
  娶了人家的女儿,还强迫人家给一百块大洋,你说世上哪儿来的这道理呀?花扣明明知道是往火坑里跳,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表情,好像自己是一个布娃娃,谁愿意抱走都可以。
  好在吕山豹来娶新娘的时候,并没有计较一百块大洋的事情,花扣的爹娘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话说吕山豹和新媳妇花扣正在进行拜堂成亲仪式,忽然听见山寨外边人喊马嘶,刀枪阵阵。吕山豹正欲派人去问个明白,却看见守寨的喽啰们满身鲜血跑了进来。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戚们像炸了窝的马蜂般“哗”的一声,全躲到了屋里和角落。
  从外边冲进来的人马大约有一百余人,有的拿着粪叉,有的拿着锄头,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清瘦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脸上蒙着一块红布。
  吕山豹知道今天这酒坏了事情,自己手下的喽啰今天大都多贪了几杯,不用人打,自己就倒下了。到底吕山豹是干了几年的土匪,用他的话说,他吕山豹是吃奶吃粮食吃肉喝酒长大的,不是被人吓大的。
  吕山豹扒开护着他和新娘子的喽啰,上前一步,抱拳道:“各位是哪个山头的?到鄙寨有何贵干?”
  吕山豹这几年和军师赛诸葛文绉绉学了几句文雅话,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来人慢悠悠地说道:“没有其他事,就是想和山豹兄借一样东西。”
  吕山豹仰头哈哈大笑,借样东西还用得着打得这样头破血流的,恐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吧。“说吧,今天爷高兴,想借什么尽管吭气。”
  “我想借你的新媳妇。”来人一字一顿地说。
  吕山豹的笑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一听这话顿时僵硬在脸上。“什么?要借我的新媳妇?我看你是半夜借尿盆—借的不是时候。来呀!弟兄们,给我全部拿下!”
  众喽啰刚才已经吃了不少亏,现在谁敢上呀!吕山豹操起近前的一把扫帚,一招蛟龙摆尾,直取对方为首的清瘦汉子的脑门。
  清瘦汉子一招醉汉落床,顺势倒地的同时,一个扫堂腿如钢鞭般扫向了吕山豹的双腿。吕山豹就地一招旱地拔葱飞起有四五尺高,躲过了这一招。
  清瘦汉子的扫堂腿虽然扫空了,却将旁边的一根石柱“啪”的一声扫成了两截。
  吕山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自己一直担心的冤家今日找上门来了。
  吕山豹的冤家说的是谁呢?
  几年前,吕山豹到一个村庄洗劫的时候,村里一户人家刚刚娶了媳妇,村里的小伙子们正忙着闹洞房。吕山豹的人马一到,小伙子们“哗”一下全散了。
  吕山豹打着火把冲进洞房,一把撕掉新娘的红头布,眼睛立刻就直了。天呀!这哪里是人的模样,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啊!尤其是新娘眉心间那颗美人痣,犹如一轮月亮,镶嵌在了额头,给人一种圆圆满满的吉祥感觉。
  那夜,新郎喝了太多的白酒,醉在炕脚昏睡不起,吕山豹三下两下脱了衣裤就欲行不轨,结果没提防新娘拿起一把剪刀,“扑哧”一下就捅入了心脏。
  吕山豹兴致全无,骂骂咧咧踢了新郎一脚,结果醉酒的新郎醉意中一招扫堂腿踢过来,吕山豹只觉得小腿一阵生疼,扑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好在汉子只此一招,立刻就又睡了过去。吕山豹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被喽啰们抬着回到了龍虎寨,休养了百来天双腿才算恢复如常。
  那位死了的新娘名叫秀秀。
  刚才清瘦汉子的一招扫堂腿踢断了石柱,让吕山豹心中吃惊不小,后退几步,道:“好汉,除了新娘,你想借什么尽管拿走,可好?”清瘦汉子道:“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除了借新娘,我还想借你的狗头,做个尿盆使唤。”
  话到了这个份上,吕山豹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随手操起喽啰的一把关公刀,哇呀呀挂动风声,杀向了清瘦汉子。
  清瘦汉子让众人闪开,一招猎豹穿云,人已经上了房顶。
  吕山豹使劲睁了睁眼睛,心说看来今天是遇上对手了。一只手不由悄悄探入了口袋。吕山豹的口袋里藏着一把银针,银针一旦撒出去,对方必定身如刺猬,体无完肤,一命呜呼。
  猛然,吕山豹觉得手腕一麻,仔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身边的军师赛诸葛,用绝技摘了他的手腕。
  “你?”吕山豹双眼发呆,手指军师。
  “没有想到吧?俺是上次你逼死的新娘秀秀的舅舅。为了给外甥女报仇,才故意加入你的队伍。”军师满脸轻蔑继续说道,“原来想着如果你是条汉子,过往一切可以一笔抹杀,没有想到你既无江湖人士之义,也没有做人的底线,见财就夺,见色就奸,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吕山豹刚想挥刀把军师砍了,才发觉自己浑身发麻,已然没有了半丝力气。他知道军师专门会点人穴位,被军师点了穴位的人,就如同木头一样,除了眼珠子会转,其他部位如同死尸一样。刚才军师摘脱他手腕的时候,也同时点了他的穴位。
  花扣扯掉红盖头,一头扑进了清瘦汉子的怀里。
  这清瘦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花扣的原配丈夫大壮。
  其他喽啰们一看主子这样子,哇呀呀要往上扑,军师站在一个碾盘上,朗声道:“弟兄们,大家不要急。我问你们,这大当家的平时对你们好不好?”
  喽啰们鸦雀无声。大当家的平时对他们非打即骂,好什么呀!
  “俺再问你们一句,今天大当家的让你们每人上十块大洋的喜礼,你们记到账本上了没有?”军师目光炯炯。
  “没有,军师您应该知道,平时抢来的钱财都归大当家的,我们哪来的大洋呀?”
  “如果不交这十块大洋,你们会面临什么惩罚?”
  “每迟交一个月增加一块大洋的利息。”喽啰们异口同声。
  “这样的大当家的,简直就不把别人当人使唤,依俺看大家不如散了伙吧,把山寨的东西分一分,回家伺候爹娘娶媳妇生娃子,是不是呀!”
  “对!军师说得对,我们不干了。”几个喽啰扔下手里的家伙,其他喽啰丁零当啷也全部把刀枪扔在了地上。
  吕山豹气得闭上了眼睛。
  其实,大壮就是吕山豹当年逼死的秀秀的丈夫。
  大壮从小爱武功,拜了藏山一位高僧为师,练就了一身硬功夫。只因为自己新婚贪酒,才导致吕山豹逼死了新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醉酒后,还踢断了吕山豹的小腿。
  大壮本打算上狮脑山杀了吕山豹为新娘报仇,闻讯从藏山赶来的师傅告诉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去报仇不是时候,吕山豹人多势众又有防备,反而容易事与愿违,不如将来瞅个机会,一举成功,岂不更好。
  大壮接受了师傅的建议,一面厚葬了新娘,一面苦练功夫。
  几年后,大壮娶花扣为妻,新婚之夜触景伤情,向花扣道出了上次新婚之痛。
  花扣抱着大壮的头,说出了自己的心计。
  花扣说你因为喝醉了酒,吕山豹才逼死你的新娘,难道咱们不能想个办法让吕山豹的人马集体醉酒吗?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于是就出现了花扣被“休”回家,吕山豹在村中有了艳遇,随后又张灯结彩大摆宴席结婚的一幕。
  当然,吕山豹的艳遇,军师也就是秀秀的舅舅功不可没。他提前给花扣通风报信,然后领着吕山豹进了村子,再然后吕山豹就“看中”了花扣。
  大壮把早就联络好的弟兄们联合起来,扮作农民的样子来到了龙虎寨。果然,被军师劝酒喝醉的喽啰们一打就散。
  离狮脑山几十里地的一个山坡上,夕阳照着几个人悲壮的身影。他们把吕山豹的头颅放在了秀秀的坟头。
  军师一声:“秀秀呀!俺们来看你了!你看看这是谁的狗头……”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三个人跪在坟头,一任泪水飞流直下……
  选自《民间文学》2017.5
  (段明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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