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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记吃过晚饭。到D城的街道上散步。天太热，空调下觉不出什么，走出来却像进了火炉。
张书记来到较偏僻的一个街道，发现路边停了一辆装满西瓜的农用三轮车，地上铺了张旧凉席，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脏兮兮地坐在上边，正啃着一块馒头。车旁站着一个衣着普通的妇女，脸上热汗涔涔，眼睛不住地盯着过往的行人。她旁边是位穿灰色上衣的男子，后背湿了大半截儿，肩膀上有几道地图形状的汗渍。
他们见张书记过来，脸上堆满笑容，女的甜甜地喊：大哥，过来尝尝西瓜，红沙瓤，鲜甜解渴。这男子从车上抓个西瓜杀开。果真瓤红子黑、新鲜诱人。
张书记说：这么好的瓜，生意一定不错吧?女的接上来说：这里人流量太小，一车瓜三四天卖不完。张书记说：你们怎么不到城中心卖?那儿买的人多。男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瓜农车不让进城。
女的说：大哥，你家住哪儿?让他给你送去，住几楼都不要紧。地上的小孩也仰着脸反复地说：伯伯买瓜，伯伯买瓜吧。
听着小孩的叫喊，张书记心头一热，说：好好，伯伯买，伯伯买。张书记从衣袋里掏出50块钱，对男子说：我只买30元瓜，那20元，让你女人领着孩子到饭店洗冼，再吃碗烩面。这么热的天，孩子只啃干馍怎么成?我帮你看会儿，卖会儿瓜。那女人扑哧一笑说：大哥你会卖瓜?张书记呵呵笑道：我家原来也是瓜农啊。女人害怕不按张书记意思办会飞了这宗买卖，就千恩万谢地对张书记说：那就辛苦大哥了。
这时候，对面过来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胖子将褂子撩得露着白肚皮。二人来到瓜摊前，瞅了半天，胖子忽然说：张书记，你……张书记看对方认出了自己，说：这是我家乡的亲戚，我没事，来帮他卖会儿瓜。胖子张张嘴，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与瘦子嗫嚅着，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张书记说，你们该转去转吧。胖子瘦子像得了大赦一般，说好好好，我们一会儿再来。
果然，没多久胖子瘦子就返回来，说家里有客人，每人买了100斤瓜。男子要送，他们拦辆出租将瓜拉走了。大约过了几分钟，又接二连三来了好几辆车，有局长，有科长，有主任，还有乡长、镇长的，大家都围在小小的瓜车旁，这个说正想买瓜呢，不知道哪儿的瓜甜，那个说单位下午才开了会，要给同志们发福利、降温；还有的说给扶贫点送清凉呢。男子与张书记一时给他们称不过来，他们就自己动手，拿了编织袋往里装，有的100斤，有的300斤，一车瓜不到十分钟就被抢购一空。起初那个卖瓜男子还担心有人不给钱或少给钱，岂料情况大相径庭，本来一编织袋只值二三十元，他们硬是给50元大票I 100斤50元的，买者也扔给他100块，找钱都不要。来买瓜的领导越来越多，后来的没买到，还直抱怨男子怎么就拉了这点儿瓜来。张书记对没买到瓜的干部们说：谢谢大家了!今年来城区卖瓜的，都是俺的乡亲和亲戚，如果大家需要，请帮忙到其他瓜摊购买吧。结果，那晚D城所有的西瓜全部脱销。
张书记好容易把那些前来买瓜的干部打发走，女人领着小孩吃罢烩面回来了。女人一看瓜车空荡荡的，脸就哭丧下来，急切地问男子：瓜呢，咱的瓜呢?又让没收了吗?男子说：你瞎嚷嚷个啥，张书记已帮咱把瓜卖完了。女人诧异地张大着嘴巴，半天，呜地哭出声来。
几天后，这个县出台了个新政策，允许瓜农到城区闹市卖瓜。
夏季过后，有一天是星期一，县委大院按例举行升国旗仪式，却见门口围了上百名瓜农。门卫以为是上访人员，慌得不行，谁知，八点钟，他们整整齐齐排着队，异常郑重地向着大院，向着鲜红的、正在冉冉升起的国旗，深深鞠了三个躬。
选自《新安晚报》2006.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