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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小区位于城郊接合部，地段虽然偏了点儿，但依山傍水，环境幽静，很适合居住。没想到好景不长，一条新开通的高速公路从旁边穿过，汽车的马达声搅得居民们难以安睡。有人找到开发商，开发商说先有房后有路，他们管不着。找到市环保部门，环保部门说高速公路是省里的直管工程项目，他们也没办法。
这天，刘贵正在楼下和大家感叹“群龙无首”时，物业公司的清洁工胡老头突然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他破天荒地递给刘贵一根香烟，并替他点着，说：“刘贵呀，公路噪声这事，你要是出头肯定能解决!”“我?我哪行?”刘贵摇摇头。“真人不露相啊，你!”老胡用手捶了捶他的肩膀，“去年，从省城来找你的那个王厅长，跟你是老同学吧?”刘贵先是一愣，接着咧嘴笑了笑，其实那个王厅长他根本不认识，那次王厅长来这儿找人，碰到刘贵，请他带了个路，之后又用小车把他送回了家。事情就这么简单，刘贵偏不说破，他啊，就喜欢扯虎皮拉大旗。
众人见他默认了，都像遇上了救星似的将他簇拥了起来。这个说：“刘贵，想不到你有那么大的官做靠山，找他去!我们请你当代表!”那个说：“小区里我们这上百户人家，就全靠你了!”大家七嘴八舌的，直将刘贵撺掇得热血沸腾。刘贵心想：王厅长跟我毕竟有过一面之交，去省城试试吧。
胡老头拿出50元钱递给刘贵，说这是办事的经费。刘贵摇手说不要钱。胡老头正色道：“如今办事没钱哪成啊?虽说人家大领导跟你是同学，可大老远地去登门求人，总不能两手空空啊!再说，你这是为大家办事，在外面吃苦受累不算，还误了自己挣工钱呢。”
听胡老头这么一说，业主们跟着点头，有的拿50元，有的拿30元。胡老头一边收钱，一边记账，很快就凑出3000元，交给了刘贵。大家都为刘贵打气：“刘贵，我们信得过你!只要你尽心尽力了，这事办不成，我们也不会怪你。要是钱不够，我们再凑!”见大家如此诚恳，刘贵这才收下了钱，说明天就去省城。
次日一早，刘贵赶到厂里，正准备请假，老板却急着要把一车货送往外地，不由分说，就把刘贵塞进了货车。
八天后刘贵回来了，他揣着那3000元集资款，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可是当他走到东苑小区边的路口时，远远就发现经过那儿的高速公路变了模样，路旁全都安上了漂亮的隔音墙。
刘贵正诧异，刚好碰上了老胡和一些下班的居民。见他回来了，大家像迎接功臣似的拥上前把他团团围住。胡老头笑容满面地擂了他一拳：“刘贵，你可真神，这么快就把事情办成了!”大伙七嘴八舌地夸起刘贵，有的还“噼噼叭叭”地放起了鞭炮。刘贵刚开始还一愣一愣的，接着心里就明白了：自己押车八天，捡了个现成的功劳。
胡老头又递上一根香烟，给他点上火：“刘贵啊，这些天你在省城费了不少周折吧?那3000元钱够花不?”刘贵本想照实说自己临时押车去了，根本没去省城，但不知为什么，话一出口却变成“够了，够了。”
这以后，刘贵每次见了胡老头，心里就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他想说出实情，把3000元钱退还给业主，可是又怕再反口会弄巧成拙。直到后来，刘贵才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关于公路噪声影响东苑小区环境的问题，其实省里的工程建设部门一开始就已列入计划，只是负责具体施工的技术单位另有打算，他们安装在这里的隔音墙，要采用一种最新型的优质消音除噪材料，这种新型材料正在试产过程中，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而从事中间环节的人只有少数几个技术人员，加上缺少沟通和交流，小区的业主们一直不知情。
过了些日子，刘贵从外面回家，忽然发现门缝里塞了样东西。他拿起一看，是一封给他的信，信封上没留地址，只写着“内详”两个字。刘贵拆开一看，里面有这样几句话：“你假冒功劳，把业主们的3000元集资款吞进了自己的腰包，这是贪污行为没错吧?如果你不想被曝光，请在两天内将3000元汇入此账号：0987654321。背后有眼。”刘贵心里一惊，这个人是谁?
不远处，胡老头正在埋头扫地。刘贵心中一动，上前就将他往没人的地方拉。胡老头一愣：“刘贵，有事?”刘贵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胡老头看完，摇摇头说：“我可没写过这东西!”他怕刘贵不信，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上次那份记着业主们名字的账单，“瞧，这上面有我的笔迹，你自己对对?”
刘贵把上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胡老头。胡老头沉吟了片刻，说：“一黑吃黑那一套见光就死。既然这样，你把大家凑来的钱再还给大家，说明情况，不就结了吗?”见胡老头说的在理，刘贵当即找来纸和笔，写了一张告示贴在车库的大门口，很快把钱退还给了业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刘贵发现门缝里又插了一封信，他拆开一看，信纸上写道：“人都有一念之差，你能悬崖勒马，这就对了。若想知道写信者是谁，今晚八点到草坪东面第三棵香樟树下。背后有眼。”
晚上八点，刘贵来到草坪东面，那儿的树阴里，站着一个老太太。刘贵上前一看，竟是楼下看管公用车库的李阿缕。李阿婆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你就是‘背后有眼’?这些信是你写的?”刘贵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你……要道什么歉?”
“实话告诉你吧，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出游戏。”李阿婆眯缝着两只狡黠的小眼睛，“那天，我和胡老头两人在一旁听你们痛骂贪官腐败，胡老头突发奇想，说当官的会腐败，那些无职无权的老百姓会不会腐败呢?我说你就找个人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我和胡老头一商量，决定借小区旁的隔音墙这件事，培养一个小人物做腐败分子。不好意思，我们选中了你……”“可是……”刘贵这才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瞧了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太婆。“这里面的事你们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我有个老工友的儿子在省城，他就在这条高速路上从事消噪技术工作。安装新型材料的隔音墙是他管，我当然知道了。至于说那个王厅长是你的老同学，这是胡老头给你的一根顺着爬的竹竿。临时让押车送货也是胡老头的安排，工厂的老板就是他的外甥呀!”正说着，胡老头从对面过来了，讪笑着对刘贵说：“这个游戏是有点荒唐了，我也给你赔不是来了。明天，我请你喝茅山老窖!”
李阿婆说：“本来，我想把这场游戏进行到底，可胡老头硬是不让。他说毁一个人容易，成一个人难，不能真干出这种缺德的事。于是我又改变了主意，这才用了这个很老套的敲诈办法。”
原来是这样，刘贵心里真有点恼火。可是怪谁呢，谁让他曾经拍着胸口说过，像自己这种无职无权的小人物，想腐败也没有条件……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
2006.10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