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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儿的早上，到省城送客的张琳本来想坐大客车往回赶，丈夫却打来电话说，市里的高档酒脱销，让她顺便拉一车回来，以便正月里好好地赚一笔。张琳立即花高价雇了一辆愿意跑长途的大卡车，装了三百件“小糊涂仙”就走。没想到汽车走到一个小镇的边儿上抛了锚，司机顶着漫天的风雪弄了半天也没弄好。他见天色已晚，说了声对不起我要回去过年了，截了辆往省城走的出租车走了，把张琳一个人扔在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张琳又气又恼，又冷又饿，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小镇，想到无论如何也不能搭上小命儿，就向镇子里走去。打算先找个饭店暖和一下，吃顿热乎饭。然后看能不能弄辆车把酒运回去。张琳来到镇上雇车，人们都说到了这个时候谁愿意出车啊?给多少也不干!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她想先吃点儿饭吧，走了几个饭店都关了门。张琳急得眼泪在眼圈儿里转，搓手跺脚，她一个年轻的女子，冰天雪地的，可怎么办呢?后来，张琳遇见一个小伙子，听说她要找饭店，告诉她镇子边儿上有家“好来顺”饭店，可能不会关门，让她去看看。张琳又问他家能住宿吗?小伙子说不知道，你去试试吧。
“好来顺”饭店紧靠镇子边儿。铺面不大，只摆了三张桌子。店主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小眼睛紫脸膛，四十多岁的样子，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帮着打杂儿。络腮胡汉子听张琳说要吃饭，打量了她一眼，眼睛有些发愣，皱了皱眉连忙煮了碗面条儿，里面还有四个荷包蛋，热腾腾香喷喷地端了上来。
张琳又渴又饿，几口下肚，觉得身上暖和了过来，她说了句面条煮得真好，又问络腮胡子，能不能让她住一宿?络腮胡子抬起头，盯着张琳看了一会儿，说行啊，就是店小没客房，要住只能委屈一下了。张琳说没事，没地方睡我蹲一宿也行。络腮胡子问张琳为什么大年三十儿不回家呢?张琳就把汽车抛锚的事向他说了。他收拾完桌子，把小男孩儿叫到了小里屋儿，嘀嘀咕咕两个人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张琳头几句没听清，最后只听络腮胡子说：“好儿子，快去!完了我好动手!”听了这话，张琳心里一折个儿，暗想到，他打算劫财还是要劫色呢?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络腮胡子给张琳倒了杯茶，让她看电视，自己就动手和面包饺子。张琳看他又是和面又是剁菜的紧忙，就说我来帮你吧?络腮胡子眯着小眼睛笑了笑说，不用，我自己能行。张琳虽然眼睛盯着电视，可她凭直觉知道络腮胡子的目光老是在自己的身上转悠，就故意扭头看他几次，果然都遇上了他那有几分慌乱的目光。张琳看络腮胡子那不自然的样子，心里就不断地在敲鼓。
络腮胡子包好了饺子，见张琳直打呵欠，起身进了里间的小屋鼓捣了一阵子，出来说：“你一定累了，进去休息吧，屋子乱，凑合睡一宿吧。”说着往里面让张琳。张琳挑起门帘儿进去一看，小屋只有一铺小炕儿，炕头儿放着一套干净的被褥。张琳见状忙问：“老板，我睡这儿。你们爷俩咋办啊?”络腮胡子摸着下巴笑了笑，说：“我们爷俩好说，一会儿把桌子拼到一起，对付一会儿就行，反正是大年夜，怎么也要守岁。”
张琳心里很紧张，就和衣钻进了被窝儿，暗想，他不会等我睡熟的时候来动手吧?想是想，可她毕竟真累了，头一挨枕头就想入睡，正在这个时候，店门吱呀一响。有人进来了。接着听到是那小男孩的声音：“爹，我把绳子弄来了。咱啥时候动手啊?”只听络腮胡子压低了声音说：“不忙，还早着呢!”然后就没了声音。张琳心里暗暗害怕。认为他们一定是等到自己睡着了再绑上弄死!
张琳的眼皮直打架，又不敢睡死，只好咬牙支撑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络腮胡子说，看看阿姨睡了没?嗯。随着声音，就有人往小屋摸来了!张琳暗想他们是不是想现在就动手啊?自己可怎么办呀?情急之中，忙用被子蒙上了头。不一会儿，觉得有人推她，接着就听小男孩儿问道：“阿姨。你睡了没?快十二点了，要放鞭炮了，我爹让我告诉你一声，别吓着你。”原来是告诉要放鞭炮啊!张琳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儿，放吧。”
辞岁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把张琳的睡意一下子赶得无影无踪。午夜过后，络腮胡子闭了电视，屋内消停了一会儿，听见门声一响，又有人出去了。张琳听声音像是小男孩儿的脚步。她就想，哎呀!络腮胡子把孩子打发出去干啥啊?是不是嫌孩子碍眼啊，他现在动手可正是时候!
张琳好紧张啊!熬了一会儿，听见外边插销响动，她心里一激灵：完了!人家把门插上了!他一定是怕孩子回来撞见才这么做的，自己一个弱女子，现在可怎么办啊?就在这时，重重的脚步声就直奔小屋而来了。到了这个时候，张琳反而不怎么害怕了!她想到，你想占我的便宜，我也不能白给了你!不行，咱就拼个鱼死网破!想到这儿，把头伸出来，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门帘一挑，络腮胡子“啪”地开了灯!张琳心里一哆嗦，想这家伙真是色胆包天啊，欺负人还敢开灯!
络腮胡子进了门，并没有向张琳预想的那样一步跳上炕来，掀开被子钻进她的被窝!而是悄悄地站在张琳的头前，静静地看着她。这让张琳更紧张，暗想这家伙真的很会折磨人呢!
“妹子!你睡了吗?”过了一会儿，络腮胡子终于开口了，话语很轻柔。张琳身子一抖，忽地睁大了眼睛，像看妖怪似的瞪着络腮胡子。“你别怕，我是给你送这个的。”络腮胡子后退了一步，把手中的纸盒儿放在了张琳的身边。张琳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套粉红色崭新的女式衬衣，还没打包儿呢。“这是一套女式衬衣，过年了，你出门在外，没准备吧?这是你嫂子以前买的没穿。就送给你吧，一会儿快换上，过年图个喜庆!”“哦——是这样!”张琳的脸色柔和了，翻身坐起来，问道：“那……大哥，你插门干啥啊?”“插门?没有啊!咳……对了，那是我在开箱子的锁。好了，你睡吧，我要去找小虎儿了。”络腮胡子说完，出了店门，吱嘎吱嘎地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小虎回来了。张琳让他在炕上睡，他怎么也不肯，说我是男的，不能和女人一块儿睡，惹得张琳咯咯直笑。张琳见劝不动小虎，就熄了灯换上新衬衣，一会儿工夫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早上八点，张琳被汽车的轰鸣声惊醒了。她急忙穿上衣服出门一看，见自己的酒车被一辆大卡车拖到了饭店的门前，络腮胡子从驾驶室内跳下来，摸了把疲惫的脸，微笑着问张琳：“睡得还好吧?你看看，货少了没有?”
张琳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原来他们爷俩不但给自己看了一夜的车，还把车给拖了过来，小虎提到的绳子一定是拖车的那根钢丝绳了!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她的脸红红的，赶紧给络腮胡子鞠了个躬：“大哥，我给你拜年了!你的情分让我怎么报答呢?”络腮胡子搓了搓手说：“本来昨天晚上我就想把你的车拖过来，可是大年三十儿晚上，有谁肯把车借给别人用呢，我们只好替换着看着。”“大哥，你的心眼儿咋这好呢?真让我过意不去啊!”张琳眼含热泪，声音哽咽了。“妹妹，实话对你说吧，你嫂子原来也是搞批发的，去年的一个雪夜，在拉货途中翻了车，连冻带伤，就走了……所以啊，我一见单身在外的女子就想起你嫂子，女人做事不容易，我能帮就帮吧。”
中午，张琳坐上了丈夫来接她的大卡车，她回头久久地望着向她挥手的爷俩，心里暗暗说：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选自《短篇小说·极品故事版》2006.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