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下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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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死

  深秋凌晨,郑斯琴睡醒了,发现路大海一夜没归。这人连个电话都没有。她正暗恨着,电话铃突然响了。原来是市公安局打来的,他们通知郑斯琴,说路大海在滨江公园摔倒,让她马上过去。

  到了之后,警察告诉郑斯琴,说路大海其实不是摔倒了,而是摔死了。

  路大海摔死了?这几年他正经营担保公司业务,生意做得正如火如荼呢,怎么就摔死了呢?郑斯琴怎么也不相信。

  郑斯琴走进去之后,发现路大海直挺挺地趴在一块大石头上,脑袋正磕在石头凸起的位置,脑浆都迸出来了。

  郑斯琴红着眼睛问道:“我丈夫,他是怎么死的?”

  负责的警官答道:“据现场勘查,结合法医观察,初步判断他是从假山山顶上面跌下来,落到下面这块石头上,这才送了命。”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假山。

  “是他杀?”郑斯琴急切地问道。这是她看到丈夫尸体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不,估计是自杀。江里的渔民发现了他的尸体。”警察答道。

  “他没有自杀的理由。”郑斯琴不肯接受对方的结论。

  “这一带除了他本人的鞋印,没有第二个人的了。”那位警官有些不高兴。

  “还有呢?”郑斯琴问道。

  “还有,还有就是车牌为BL0035本田越野是你丈夫开的吧?”警察指了指停放在路边的一辆车,“车上也只有你丈夫的指纹。”他对自杀而死这个结论信心十足。

  天早已大亮,郑斯琴看着江滩上一个个休闲鞋印,从假山紧挨着道路的一侧,一直延伸到本田车那里。很快,她就注意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鞋尖朝车那边的也有,朝江滩这边的也有。

  “这个怎么解释?”郑斯琴向尾随着她的警官问道。

  “很简单,他在自杀前有过犹豫。”那个警官不以为意。

  郑斯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丈夫是什么时候死的?”

  “大约夜里11点半到12点之间。”警官答道。

  郑斯琴没再和他说什么,她打了几个电话,让丈夫公司里的员工过来帮忙,送路大海的遗体去殡仪馆。警察们收了队,一路拉着警笛走了。

  路大海身高一米七不到,体重105公斤,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胖子。凭着路大海常年缺少锻炼、天天泡在酒场和欢场的身子骨,他能爬得上这座6米高混凝土假山?

  调查

  假山还未必能支撑得了他这重量。

  再说,路大海半夜跑到滨江公园里,再爬上假山自杀。这自杀也太费事了。

  路大海死了,郑斯琴处理完了他公司里的事,又找到了一家社会事务调查所。那个叫小边的人,曾受雇于郑斯琴,调查路大海在外面的男女关系。

  “大姐,难道你有其他怀疑?”小边看过报纸上的警方结论,说路大海是自杀而死的。

  郑斯琴点点头,“路大海死后,有几个领导给我打来电话,说对他们的事要保密。他们在担保公司也入了股份,也拿钱在放高利贷。”暗里查,就不会让那些领导成为阻力。

  小边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查呢?”

  “你和我一道,爬一次假山。”郑斯琴咬了咬嘴唇。

  小边年轻,轻松地爬到山顶。郑斯琴手脚并用,爬了几次都滑了下去,脸上还被蹭破了一层皮。

  “那个死鬼肯定也爬不了。”郑斯琴气喘吁吁地说道。

  小边却没有答话,他的视线停留在假山山顶的一个洞口里。洞口直径不过三厘米,洞口的下方,有摩擦过的印迹,痕迹很新,还有几根毛茸茸的纤维。小边将纤维小心翼翼地收拢了,放进了自己随身带的证物袋里面。

  天气渐冷,滨江公园并没有什么游客。因而路大海在江滩边的足迹还留在那里,小边观察了好一会儿,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辆车呢?”小边问道。

  “让人开回去了。”郑斯琴答道。

  回到调查所内,小边告诉郑斯琴,路大海留下的那些足印,既可以理解成他自杀前的犹豫,也可以理解成凶手故意在搅乱破案的视线。

  “怎么说?”郑斯琴愣了。

  小边拿起纸笔,画了一张滨江公园的草图。“公园在城市西侧,东边与滨江大道平行,西侧是长江,驾车去那里,必然要经过滨江大道,假山建在江滩上,假定路大海在路边停了车,走向假山,然后再折回来,走到车这一边,再回到假山那里,总共需要走几趟?”

  “三趟。”郑斯琴忽然有些明白了。

  “对,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可我数过现场的脚印,总共69个。我用步量,走一趟需要35步。这也就是说,路大海只走过来回两趟。”小边答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郑斯琴一下子糊涂了。

  小边摇了摇头道:“我再想想。下面我先查一查案发当晚路大海的行踪吧。”

  这段时间郑斯琴没上班。回到家里,上高中的儿子告诉她说,校长希望郑斯琴能尽早回单位上班。“他说你带的是高三文科重点班,课不能落得太多了。”儿子在郑斯琴的学校读书。

  “好,妈妈明天就去上班。”郑斯琴一边回答,一边给校长发了条同样内容的短信。她在学校教的是地理,发完短信之后,她拿出了地理书。明天该上哪一节了?对,应该是潮汐。潮汐是地球上的海洋在月球和太阳的引潮力下,发生的涨落现象。涨叫潮,落叫汐。

  郑斯琴备着课,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急急地向外面跑去。

  她来到小区的停车场,此时天还没黑,她细细地察看了一下自己家越野车的车轮。车轮的凹槽里,还有一些没有掉落的细沙。“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郑斯琴拨通了小边的电话。

  郑斯琴的推测是这样的:有人驾着车,将晕迷的路大海送到沙滩边,然后丢在地上。自己驾着车返回到了滨江大道上。然后他再下车,来到江滩边,将路大海给掼死之后,又返回到公路上。这段时间恰逢月圆之夜,月中潮汐作用力更大,潮水涨起来之后,恰好可以将汽车的轮辙印给完全吞没。

  真相小边很快就推翻了她的论断,“郑大姐,现在姑且不说掼死体重二百多斤的路大海根本不可能。就按你说的潮汐作用,可以吞没汽车的轮辙印,那潮汐也同样可以吞没脚印啊,为什么汽车轮印消失了,而鞋印却没有消失呢?还有,潮水一涨起来,已经死了的路大海不就被淹没到潮水里去了吗?”

  郑斯琴哑口无言,好半天才答道:“这,这我也没有想过。”

  小边安慰她道:“你刚才的想法,是一个方向。”

  三天之后,小边让郑斯琴约一个人。

  “刘玲?”郑斯琴惊呼了一声。这个女人是路大海担保公司里的办公室主任,四旬年纪,颇会打扮。郑斯琴曾让小边查过刘玲,发现她和路大海有染。郑斯琴却一直隐忍着,因为刘玲也颇为不易,丈夫早年去世,她在路大海公司上班,工资却给了上大学的女儿易莉。

  刘玲被郑斯琴约到一个咖啡厅里坐下,小边也坐在一旁。“我现在可不是你们家的员工了,有事就快点说。”刘玲说道。

  “不用急,你先听我说一个故事,是关于路大海的。”小边抢在郑斯琴之前开了口。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刘玲说着,站起身来。

  “刘玲女士,我劝你还是听听吧。”小边不慌不忙地说道。

  刘玲迟疑了一下,又退了回来。

  “路大海死的那天晚上,与人有约,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被那人用药物迷倒了。那人开着他的车,载着他来到滨江公园,当然,这人戴着手套。此时,路大海全身都被绳索捆得牢牢的,一点儿也动弹不了,他的嘴里还堵了东西,也发不出声音来。”小边开始叙述起来。

  “这个你应该说给警察听。”刘玲挖苦道。

  小边没理她,继续说道:“这个人将车开到沙滩上,然后拖着绳子,将路大海拽出车,落到沙滩上,然后这人又将车开回到路边停下,自己再走到路大海身边,将他身上的绳头牵着,缓缓地爬到了假山上,将绳子从假山顶部的一个小洞里穿了出去。这人下了山,从那头用力地拉动着绳子,路大海便被吊了起来,她一直拉一直拉,直到将路大海拉到假山顶部,她猛地松开绳子,路大海砰的一声落到了下面的那块大石头上,脑浆迸裂。这人再返回到路大海身边,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慢慢地走回到车里,在车里,她换上了一双和路大海脚上穿的一模一样的鞋子。午夜,潮水缓缓地涨了上来,淹没了汽车的轮辙印,淹没了她的脚印,她静静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等到凌晨时分,潮水退去,她跳下车,朝着江滩边又走了一趟,然后又折了回来,换上了自己的鞋,从容地离开了。”

  “这是真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人算计得也太准了吧?”刘玲瞪圆了眼睛。

  “当然。这人算得的确很准,甚至可以说,她为了杀掉路大海,不止一次地排练过。比如,假山下面的那块石头高约60厘米,潮水涨起来的时候,大约比平时江面要高40厘米。水潮起来后,甚至都淹不到已经死了的路大海脚上的鞋子。这种精确,的确不是常人能想到的。刘玲,你是名牌大学数学系毕业生,我想,你对这个人肯定比较了解。”小边淡淡地说道,目光却犀利地看着刘玲。

  刘玲忽然放声痛哭,“是我。他无耻地占有了我,竟然还染指我的女儿。可是我没有办法。路大海,他不是人。”

  郑斯琴听着,许久,她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刘玲的肩膀,“我只知道,警方说路大海是自杀。你好好照顾你的女儿吧。钱这个东西,常常会蒙蔽人的眼睛,更会蒙蔽人的心灵。”

  选自《古今故事报》145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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