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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8岁中学毕业，体重才25公斤，一个馒头够我吃三天。尽管我与一般人眼中的东北大汉根本扯不上边，但我的运气不错，很快就在大杨树楞场找到了工作。
楞场是放大木头的地方。楞场里抬木头的叫蘑菇头儿，带领蘑菇头儿的人叫“大蘑菇”。木头运来了要垛起来，叫“上楞”。上楞的时候，大蘑菇一喊号子，蘑菇头儿一弯腰，几百斤的木头也要抬起来，踩着空中的跳板，把木头抬到高高的垛上去。
出工的人都得能干活。我能干啥?抓一把还没二两鸡毛沉，叫我上楞，一个小檩子就能把我压趴下。但他们还是留下了我，就因为我人小心不小，小嘴灵巧，我能给他们讲故事。我被安排在食堂，做饭时给厨房的大师傅跑腿，吃饭时给大蘑菇倒酒。
可是好景不长，半年后的一天，突然从山外来了个周大虎。这周大虎可不得了，天生一身蛮力气，到了大杨树，张嘴要当大蘑菇。
我们这里的大蘑菇是张大爷，这个人是有名的车轴汉子，浑身上下都是疙瘩肉。别人到他嘴里抢饭吃，这咋行?当时两人就耗上了。
在楞场，我见过整人最惨的方法叫“提牙”，意思是：上楞时，一喊号子，动心计的人上前半步，用力猛起，原木的重量就会落在对方的腰上，害得他一个仰八叉摔倒，木头杠子打在下巴上。当天，张大爷要给周大虎“提牙”，没提成，反倒提了自己的牙。下来的时候真惨，他的一条胳膊残了，满嘴没一个不动的牙。
晚上，当上大蘑菇的周大虎请客，全楞场的蘑菇头儿都去了。我跟张大爷最好，心里恨这周大虎可恶，就没去。张大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我说：“当大蘑菇没什么技巧，只要有劲儿，他要是不防你，你都可以把他打下去。”听了张大爷的话，我说：“张大爷，等我找机会把他弄下去，还请你当大蘑菇。”
我说的都是孩子话。没想到。张大爷突然眼一亮，说；“小崽子，你敢不敢吃沙子?”接着他教给我一个吃饭的法儿，“记住，用这种方法吃三年。三年后，你登高一呼，没有一个不怕你的。你跟周大虎比，不用什么技巧，你领他上三米跳，你站在中间不动，一个小时他准管你叫爷爷。”三米跳是蘑菇头儿上楞时踩的跳板，我要是能抬着几百斤的木头，在那上面站一个小时，当个大蘑菇也没问题。
张大爷离开了大杨树楞场，再没人照顾我了。我挑水、买菜、烧火、打饭，什么辛苦的活儿都干过。做饭的时候，我弄二两米，掺上二两沙，熟了，我一大口一大口往肚子里塞。我只能塞，不敢嚼，硌牙呀!
这样吃了不久，我发现我的肚子在一天天变大，我的胃口在一天天变好。还有我的那些衣服，上周穿着还挺宽松，这周一下子就不能穿了。我的力气也大得惊人，平时挑一担水累得满头是汗，可现在，我十个指头能拎十桶水。我悄悄给张大爷写了封信，把我的变化告诉他。
这天早上，我正在厨房里吃馒头，张大爷突然来了，他一看见我，就抓住我的手说：“小崽子，大爷我住在后山屯的屯东头。他们每天出工的时候，你要上我那里一趟，我要把全身的本领都教给你。我这辈子算是不行了，我要让你当大蘑菇，把我的仇人周大虎给比下去。”
这样，我一边拜张大爷为师学做大蘑菇，一边继续在我的饭里面掺沙子。吃到第三年，我发现，肚子成了无底洞，端上来多少吃多少。吃到最后也只不过吃个三分饱。
这天中午，张大爷穿戴一新，到了大杨树楞场，向全楞场的蘑菇头儿宣布，上次比赛失败只不过是自己的小小失误，今天还要比，不过他自己不用上场跟周大虎比，而是要挑一个没上过楞的人跟周大虎比。只要自己现场一指点，这个人不但能战胜周大虎，还能给大家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蘑菇。完了，张大爷喊：“小崽子，给爷爷出来!”我走出来“嘿嘿”一笑，全场人都笑了。
不错，这三年，我长高了，也长壮了，可还是一个没上过楞的傻小子。这样的人咋能跟周大虎比呢?但是我不怕他们笑，我相信张大爷，我更相信自己的力气。
张大爷问：“小崽子，今天让你跟周大虎比，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要求?我想吃一顿饱饭。我刚一说完，全场的人都笑趴下了。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一个馒头吃三天，一顿饱饭是多少?
这时候，周大虎跳出来说：“咱这么比吧，吃馒头，你吃一个我吃仨。你要是输了，在地上爬三圈，见着蘑菇头儿都叫爹。我要是输了，我看见蘑菇头儿就叫爷，大蘑菇我让出来，然后从大杨树楞场滚出’去。”我站起来说：“你吃一个我吃仨。你要是输了，我不让你滚出大杨树，你要在这里天天早上学鸡叫。来呀，给我们每人上一水桶馒头!”这一下热闹了，有人取馒头，有人搬凳子，大家都准备好了看笑话。要在以前，那一桶馒头够我吃两个月了。
比赛一开始。我拿起馒头就往嘴里扔，周大虎的馒头才吃了四五个，我的馒头早没了。全场的人眼睛都直了，脸色都黑了，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周大虎拿着馒头，都不知道怎么往嘴里送了。我喊：“来呀，咱俩上三米跳。”
张大爷选了八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后杠，我跟周大虎抬前杠。上到中间，我停住了，朝张大爷喊：“张大爷，我没吃饱，麻烦你告诉厨房，给我做十斤面一个的大馒头，要十个。我在这里等，不吃完十个馒头，这跳我没法上。要不信，你看看我这肚子!”我站在三米跳上，从杠上把手拿下来，双手解开上衣扣让大家看：我的肚皮瘪瘪的!
厨房的厨师赶忙和面，看热闹的人捂住心口瞪大了眼。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周大虎哆嗦了，汗噼里啪啦顺着脸往下掉，上牙下牙咬得嘴唇直流血，身子越来越低。
张大爷喊：“周大虎，你不是能吗?咋这么点儿时间就不行了?”周大虎喊：“张大蘑菇，我错了。我有点劲儿就不知道往哪使了。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我给大家当孙子还不行吗?”
楞上楞下。成了两个人的交锋，硬的得理不让人，软的恨不得给人跪下磕头。我把肩膀一晃，手抓搭钩往自己这边移三寸，一下子，周大虎那边没重量了。我一个人扛着两个人的重量喊：“张大爷，我的馒头好了吗?我饿，告诉厨师再加一把火。”
周大虎喊了一声：“好哥们儿，我服了你了!”
老实说，我也挺佩服他的力气，这样的人要是肯服人，你要他的命他都敢给。我需要这样的人，也喜欢这样的哥们儿。
张大爷的仇不是报了吗?我还因为这长成了男子汉，我不能吹别的，就吹我能吃。于是我大喊：“叫我三声吃破天，咱们的较量就完了，以后你还当你的大蘑菇。行了吧?”我这么一说，周大虎笑了。
从这以后，在大杨树没人知道周大虎，却没人不知道我吃破天。不过，这一招，一般人可不能学，咱东北汉子吃惯了苦，一般人，那胃娇嫩得很，照这样撑下去，非得胃病不可。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