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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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国与R国持续数年的战争已近尾声,G国落败几乎已成定局。W城是G国第二大城市,是首都的一道屏障。现在,W城已经失守,可胜利者受到G国残余士兵的抵抗,他们进行着不屈不挠的巷战。为了不耽误战局,R国主力部队继续朝G国首都挺进,只留下50名神枪手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用以对付残敌最后的疯狂反扑。布兰克中尉就是其中一名神枪手。

  这天,布兰克中尉在高倍瞄准镜内发现了目标,那是一张憔悴的脸。布兰克中尉的手指扣住扳机,十字准星在那张脸上定格。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抬头朝布兰克中尉的方向望来,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任何恐惧,反倒有着一种令人一见难忘的独特气质。

  布兰克中尉下意识地挪开枪口,心里涌起莫名的惊慌。他告诫自己:不可能是他,这是一个敌人。自己的战友或许就倒在他的枪口下,决不能因为这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而心软。

  布兰克中尉重新端枪瞄准。这一次他有意避开对方的脸,枪口往下缓缓移动,瞄准了对方的心脏。忽然,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下了枪:在对方挂在胸口的军功章里。他看见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件东西。他没有认错那双眼睛。那是斯贝特上校。

  斯贝特上校伏在一片废墟中。三天前,通话机里就再也没有了战友的呼叫,他已是G国部队留守在W城的最后一个人。心爱的狙击步抢依然调控到了最佳状态,然而子弹已经不多了,没有食物、清水、医疗包,也不再有并肩作战的同伴。他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但惯有的骄傲让他不可能选择投降。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机械地搜索敌人,冷酷地扣动扳机,或是等待不知由何处飞来的子弹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刚才意料中的那颗子弹迟迟未至。他望着面前排列整齐的12个弹壳,镇定地想:第十三个,是属于自己的。

  此刻,布兰克中尉已悄然回到了临时指挥所,前线司令部传来消息,对G国首都的总攻即将开始。W城中余下的26名神枪手开始了激烈的争论,毕竟最近三天他们再也没有发现G国的狙击手,大多数人提议奔赴前线,只有布兰克中尉与五位战友提出了反对意见,请求留下。

  再次留下的六个人中,军衔最高的布兰克中尉接过了W城的指挥权。他命令两名负轻伤的战士留在临时指挥所,负责与主力部队的联络;另外三名战士分别守在城郊的车站、医院、军火库等军事重地,他自己则守在市中心。

  布兰克中尉并非正规服役的军人。他出生在R国的一个小镇上,从小就特别喜爱射击,并为之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后来,他成为了一个射击俱乐部的职业教练,而且拿过几次全国冠军。他像许多年轻人一样,热爱自己的职业,对未来充满着向往。他特殊的职业不但未赋予他更多的攻击性,反倒造就了相反的性格,他忠厚仁慈,爱好和平,从不与人争执。

  充满讽刺的是:战争一爆发,他就被强征入伍,在特种部队担任射击教官。他并不喜欢自己的称呼由布兰克先生变成布兰克中尉。他对这场战争的厌倦感远远胜过荣誉感。不过,现在他之所以期待着早日结束战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斯贝特上校。想必,斯贝特上校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不得不参加这扬战争。

  战友们开始转移了,布兰克中尉却紧张起来。他安上消音器,枪口重新瞄准了斯贝特上校。布兰克注意到:上校的身前,整齐地摆放着12个弹壳。那是斯贝特上校的习惯——每次击中目标他都会保留下空弹壳。他现在绝不允许自己的战友再度成为斯贝特上校枪口下的亡灵……

  但是,布兰克中尉最不希望的事情依然发生了,瞄准镜中的斯贝特上校拿起了枪,开始对准R国士兵。

  布兰克中尉一咬牙,手指连扣,发出一串无声的点射。

  “叮、叮、叮,叮……”九记清脆的响声过后。斯贝特上校面前的弹壳被打掉了九个。上校愣住了,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枪法精准,丝毫不逊于自己。按照子弹的轨迹,他大致判断出敌人的方位,但除了残垣断壁,他看不到一个人影。他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射杀他?而这九枪,与其说是示威,倒不如说是警告。

  这一刻,斯贝特上较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第一个死在他抢下的敌人,那是一个年轻得几乎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士兵,英俊的面孔未脱稚气。他准确地命中对方的心脏,为的就是不让他有太多的痛楚。之后,他又冷酷地消灭了11个敌人。他以为自己学会了残忍,但一张张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孔也常常会在他的眼前浮现。

  斯贝特上校放下了枪,望着R国的小部队走出W城。

  “叮”第十个弹壳被打掉了。斯贝特上校知道对方正密切注视着自己,他却无从猜测对方的目的,只好悻悻地留在原地。最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在胸口划着十字:主啊,我们都是罪人。

  夜幕将至,布兰克中尉面临着一个难题,虽然W城里还有一些建筑物在燃烧,但斯贝特上校要想趁天黑有所行动也是不难的。城中还有五个战友,无论是他们受到上校的伤害,还是上校泄露行踪,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希望本国部队尽快攻下G国首都,结束这场战争。也许到了那时,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斯贝特上校面前,用自己的良苦用心换来上校的友谊。但是在这样一座死城里,他不知道彼此能够支撑多久?最后,他做出了艰难的决断:在搜集了食物、饮水和两个军用医疗包后,他瞄准斯贝特上校的左腿开了一枪。

  斯贝特上校一跃而起,随后重重摔倒。他下意识握紧了抢,却不知朝何方开火。子弹像精确的手术刀般穿过他左腿的肌肉,却没有伤到动脉和骨头。他心怀恐惧地设想,对方并不想迅速杀死自己,而是要慢慢地折磨!这一刻,他几乎有自杀的冲动,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刚才他回忆过平生经历的幸福岁月,父母妻儿的亲情。事业的鲜花和荣誉,这些都让他无法舍弃本已脆弱的生命。

  几番挣扎之后,体力耗尽的斯贝特上校昏迷过去。当他再度醒来时,天已微明。腿上的伤口不知被谁包扎起来,身边多了几包压缩饼干和几壶饮用水,此外还有两个军用医疗包……

  整整10天过去了,斯贝特上校的伤口开始渗出脓水。他发誓,如果能活着四家,一定不再离开父母妻儿的身边,并且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对方是否冒犯,过自己。当经历过这样一场残酷的生死战斗以后,任何错误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忽然,斯贝特上校看到一个身穿R国军服的军官一面朝自己跑来,一面大声喊着什么。他本以为是幻觉,然而那住军官眨眼间就跑到距离他不足20米的地方他毫不犹豫地起身端抢对准敌人:“停下,不然我开抢了!”但他忘了自己的伤腿,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他立刻重新瞄准,可还是慢了一步,对方的枪口已对准了自己……

  那军官正是布兰克中尉。他虽然出于本能举起了枪,但随即又放下了,像个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大叫着:“停战了!停战了!一切都结束了!”

  斯贝特上校终于听清了布兰克中尉的叫声,然而为时已晚,求生的本能战胜了迟钝的反应,随着一声枪响,布兰克中尉的胸膛开出了一朵血花。

  斯贝特上校爬到布兰克中尉身边,抱起他:“你是谁?”

  布兰克中尉“喃喃”地说:“我们终于等到了停战的这一天……”

  斯贝特上校明白了,正是这个陌生的敌人救了自己一命,而自己的第十三颗子弹却射入了他年轻的身体。斯贝特上校泪如泉涌。他哭,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将要死去的年轻人,更为了这一场对他来说突然变得毫无意义的战争。他呜咽着说:“你枪法那么好,为什么不先让我失去战斗力再来见我?”

  “谢谢你称赞我的枪法。是的,我完全可以打伤你的手,甚至可以打坏你的枪。但是,我不能那样做。”布兰克中尉吃力地笑道,“斯贝特先生,我认得你,我希望我们都活下去……”

  布兰克中尉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斯贝特上校胸前挂着的那一枚特殊“奖章”,眼里发出一道无比崇敬的光芒,断断续续地说:“因为你是世界射击冠军,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偶像,你的双手和你的枪都是我心目中最神圣的东西。”

  那枚特殊的“奖章”是一枚奥运会金牌,来自竞技体育的巅峰,而不是战争!

  选自《故事精进》2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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