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镖头押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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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崇祯初年,长沙府江威镖局有个叫赵兴的镖头儿,武艺高强,侠肝义胆。赵兴成名于一次押镖途中,那还是10年前的事。当时江湖上有个大盗叫“混江龙”,一条齐眉棍使得出神入化,两湖镖局无不闻其名而丧胆。赵兴一次押镖正好碰上他,两人大战百余回合,将“混江龙”斩于刀下。从此,赵兴名声大震,江威镖局也名扬天下。此后10年,只要江威镖局出镖,各路豪杰,只要看见挂着“江威赵兴”的镖旗,无不纷纷退避三舍。

  这年夏天,暴雨如注,洪水泛滥,米价飞涨,饿殍遍野。这时,大豪商侯镜天来到江威镖局,点名请赵兴把4千担白米运往湖北。赵兴接了镖,签过生死契约,转天押着20只装满白米的大船,顺风北去。赵兴一路每天都坐在首船上,船上竖着“江威赵兴”的镖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船行两天一夜,看看快出湘江了。这天傍晚,天上乌云笼罩,风向陡变,赵兴忙叫船夫靠江边码头停泊。这是个小埠头,正扼出江之口,北去不到10里水路便是洞庭湖,过往船只都在这里停歇。岸上有几十户人家,饥荒之年,酒肆饭馆十分萧条。赵兴没有兴致上岸,让徒弟打了一壶酒,坐在船头,就着两只腊猪耳,自斟自饮起来。

  他正有滋没味地喝着酒,就听“砰”的一声,船帮被撞了一下,随之传来悠扬的琴声。赵兴一看是只小船,船篷上吊着一盏灯笼,一个老头儿摇着桨,一个年轻女子坐在舱里拉着胡琴。赵兴没理会,自顾自地继续喝酒。老头儿打了个招呼,笑着说道:“这位客官,旅途寂寞,听一支曲子吧”赵兴问道:“老人家,这里并非花街柳巷,所来何为”老头儿说道:“客官差也,此乃老朽小女,自幼学得琴瑟,只为生计,卖唱不卖身,并非花街柳巷之辈。”赵兴点点头儿说道:“既如此,就唱一曲《贵妃醉酒》吧。”年轻女子当下拉动琴弦,一曲悠扬凄婉的歌声便在江上飘散开来。

  这年轻女子唱得不错,一曲唱罢,赵兴高兴起来,说道:“再来一曲《苏三起解》”年轻女子又唱了起来。赵兴一连点了好几首曲子,听得兴尽,方才拿出一贯铜钱,说道:“老人家,这些钱你拿去吧。”老头儿伸手一挡,说道:“客官,老朽不要钱,可否赐些白米”赵兴纳闷地说道:“老人家,不要铜钱却要白米,难道铜钱买不到白米吗”老头儿说道:“老朽已多日未曾吃得米饭了,眼下正值饥荒之年,又是青黄不接,铜钱已无用处,只有白银才能买到米。”赵兴“噢”了一声,说道:“也好,老人家要多少白米”老头儿说道:“客官乐善好施,老朽不敢妄言,多少全凭客官。”赵兴叫徒弟揭开舱板,拿出8升米,倒进老头儿递上来的口袋里,老头儿称谢而去。

  半夜时分,天上下起了暴雨,一连三天三夜没开晴。赵兴不敢贸然过洞庭湖,一时心急如焚。这天午时刚过,赵兴心中烦闷,便打着雨伞上了码头。街上行人稀少,走了半天才碰上个人,还是个算命的瞎子,白须皓首。这瞎子撑着一把大黑伞,遮住一方卦桌,桌上一块白布上写着:测字抽签,妙算如神。预知风雨,驱凶除妖。赵兴心中一动,便走过去问道:“老先生,这上面所说确无妄言”瞎子说道:“客官,老朽算卦历来不为钱财,如若不信,分文不取,来日灵验再给不迟”赵兴说道:“那好,在下测个字。风雨多日,先测个‘风’字。”瞎子说道:“‘风’字里面一只‘虫’,客官所运必是粮菽之货。洞庭湖连月不开,阴风怒吼,客官只怕还要在这小埠头停留几日。”赵兴不置可否,又说道:“老先生,在下另测一个‘雨’字。”瞎子又说道:“客官,‘雨’字下边两月相连,看来客官的货船不是停几日了,恐怕要停两个月不止。”赵兴又说道:“在下是问风雨何时停,再测个‘停’字。”瞎子开口侃侃而谈:“‘停’字人在亭外,自然风雨有停。”说着打了一卦,看看天色说道:“客官,今晚酉时三刻,雨停风转,洞庭湖明月当空。到时南风鼓帆,一路顺风,客官明日午时就可过岳州出城陵矶了”赵兴一听,高兴地说道:“老人家,测准了当以厚报,在下暂奉10个铜钱在此”说着,拿出10个铜钱放在卦桌上。

  赵兴回到船上,酉时刚过,便听到船篷上的雨打声果然停了,出来一看,江面真的刮起一阵悠悠南风,天空一轮明月高挂赵兴高兴地一声号令,20只大船起锚开航,趁夜离开码头往北而去。

  船队驶入洞庭湖,南风渐大,船如离弦之箭,两个时辰就走了百多里水路。正行间,一个老船工道:“赵镖头,不好,转风了”赵兴忙从舱里出来,北风迎面“呼呼”吹来,云层越积越厚,紧接着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赵兴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举目四望,却见风雨中,湖面上渔火点点,他立刻让船队往有渔火的地方靠过去。赵兴头船在前,不一会儿来到一点渔火处,灯火闪烁中,他定睛一看,一只小船上坐着一个渔夫和一个女子。赵兴问道:“打鱼的!此乃何处,可有避风的地方”渔夫答道:“这是风雨洲,从这里向左便是大垸,垸内有湖汊,可以停船。客官如若避风,请跟小的来”说罢,划起小船在前,赵兴让船队跟随在后,不一会儿到了一段大堤。小船在前顺堤而拐,20只大船跟着,驶进一片风平浪静的水面。船都靠了岸,赵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赵兴歇了一会儿,风雨未停,东方已亮,只见一只小船驶来,船头坐着一位老人,白须皓首。老人离得老远便拱手喊道:“客官,风雨洲受惊了”赵兴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可是那测字的老先生”老人说道:“老朽正是恐客官有失,已早在此等候了”赵兴情知有变,大声喝道:“老先生有何事”老人说道:“客官,请上岸听老朽一言。”赵兴名震两湖,岂惧一皓首老人,当下手提大刀一跃上岸,老人也随后上了岸。

  赵兴上岸一看,原来自己带的20只大船,都停在一个溃垸里,垸里汪洋一片,两岸堤上黑压压全是灾民。有的支着破棚,有的站在风雨里,真乃哀鸿遍野,惨不忍睹。老人上前打了个拱,说道:“老朽乃民生垸一私塾先生,受民生18垸数万灾民之托,借赵镖头手中之米以度灾年。老朽久闻赵镖头英雄,还望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如若赵镖头不好交差,老朽愿以18垸数万灾民之名,奉上借据一张,4千担白米,丰年如数奉还,决不食言”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上说道,“赵镖头,请一观借据。”赵兴看着默默地看着他的灾民,一时怜惜之情顿生,接过借据说道:“在下赵兴不才,浪得侠义之名,若见死不救,还有何面目苟活世上这20船白米,在下做主了,都拿去分给饥民”说着将借据撕了个粉碎。老人感动地说:“赵镖头,送曲索米是老朽,瞎子算卦也是老朽。前次唱曲是为试赵镖头善心,后者是用计引赵镖头入垸,赵镖头为人果然豪气干云天,老朽代饥民叩谢大侠救命之恩”说罢跪了下去。赵兴忙扶起老人,抱拳向灾民一拱,扬长而去。

  从此,赵兴再也没回江威镖局,独自一人,浪迹江湖,漂泊天涯……

  

  选自《故事报》2000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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