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宝”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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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的民国路口现人民路露香园路口,有一家当时最大的赌场,挂羊头卖狗肉,美其名曰为“绿宝餐厅”。赌场生意兴隆,除了遮遮耳目在中午和晚上经营咖啡饮料酒菜之类的买卖外,其实还设鸦片馆、赌馆。赌馆里的赌法有麻将、摇滩、比大小、牌九、广东牌九等。赌馆里的规矩是,进赌馆前必须先买赌馆里特制的筹码。赌罢出场时以筹换钱,赢者需向赌馆付出规定的抽头费。筹码面值分一元、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一千元五种。赌馆开张之后,似乎还从未卖出过千元的筹码。

  在那个子夜过后的最黑暗的时辰里,幽暗的雪花开始降落在上海,使城市的景物皆为雪白。

  上午八点许,一部七成新的黑雪铁龙轿车停在“绿宝”的正门前。一位身姿绰约的妙龄女郎从车上走下。她头戴绒线帽,身穿裘皮大衣,脚穿皮靴。正值上班的高峰之际,路旁行人的目光皆被这时髦女郎吸引。

  “绿宝”的老板为李氏三兄弟。三兄弟原本都是江湖上人,皆善赌善骗。“绿宝”开张至今,还从未翻过船。

  “绿宝”赌馆在上海几乎是无人不晓,但从未听说过女赌客进场,而摩登女郎在这积雪之晨走向赌馆,更属罕见。没多久,这条奇闻便在上海到处传开。

  面对女郎伸出的食指,那卖筹的伙计一时不知所措。他只是想当然地问道:“十元?”

  “不”女郎笑答。

  “一百元”

  “不”

  伙计大吃一惊继而,他想当然地摸出一千元的筹码,顺口问道:“一千元”

  “对,一千元”女郎笑吟吟地一字一句地说。

  卖筹伙计目瞪口呆。许久,他才取出一千元的筹码,但只是捏在手中:“小姐,请先拿钱来。”

  女郎莞尔一笑,随手从包里取出一千元,朝台上一甩。

  这天,赌场上尽是外来的赌客上台,“绿宝”的伙计们没敢贸然而上,他们知道来者不善。

  晚上,女郎凯旋而去。台面上的赌资,被她席卷。

  第二天一早,女郎又如期而至。由于李氏三兄弟外出未归,伙计们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晚上,台面上的赌资又一次被女郎席卷。女赌客似一位魔术师,不管是玩牌九、来沙蟹,想玩什么花样就玩什么花样。一个伙计问女郎你单身一人出来玩牌不怕人抢

  “怕啥,保镖就在‘绿宝’四周,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过来。再说,不用家伙,三五个男人我还对付得了。”

  这一席话,更增加了女郎的神秘色彩。

  就在女郎还没有收盘出行的当口,外出两天的李氏三兄弟回到了“绿宝”。

  李氏三兄弟得知详情后,立马指使伙计出门打探。伙计回来汇报,雪地里只有一辆雪铁龙轿车。

  雪铁龙的司机,被请到客厅,司机赵刚坦言相告,自己系女郎用重金,从路上唤来,用一天车结一天账。赵刚提供的惟一线索,是几次迎送女郎皆是到愚园路三百弄口。

  当晚,李氏三兄弟驱车前往愚园路三百弄口,发觉这条弄堂与那位神秘女郎一样,充满神秘感。

  这条很深很长的弄堂尽头,是两扇沉沉的大铁门。主人是声名赫赫的商会副会长。

  第三天一早,女郎又顶着纷飞的雪花,款款走进“绿宝”。

  这天,身怀高超赌技的李氏三兄弟,走上赌台与女郎一试高低。

  又是牌九,又是沙蟹。

  李氏三兄弟轮番上阵,结果还是一败涂地。

  黄昏时分,雪已停止。

  女郎在绿宝餐厅待最后一抹黄昏的余光在雪地上抹去时,才对酒足饭饱的赵刚说我们走吧。

  雪铁龙在雪地上潜行,一辆奔驰尾随于后,直跟到愚园路三百弄口。

  女郎下车后,李氏三兄弟急忙下车追去。令人大为惊讶的是,弄内已不见女郎的踪影。

  李老大与李老二发现:有一行脚印直行后拐了个小弯,面对那高高的围墙消失在雪地上。朝上望去,但见围墙内有一棵大树的分杈,越墙而出,直指天穹。

  颜面丢尽的李氏三兄弟回“绿宝”后还没坐定,伙计已报上账来:三天里共让女郎净赚三万元。

  当天晚上,三兄弟决定明天要去李仁福家看看,而且,一早就去

  这两天,方一禅面对义女方清贞时,就会产生一种内疚感。一幕闹剧,经他的导演后,正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与此同时,方一禅的内疚感也愈来愈深。

  方一禅出身于一个中医世家。方家世代治病救人,口碑极佳。传至方一禅时,其父深感中医的缺陷,遂让方一禅在中医的基础上再学西医。

  除了中医,方一禅还学得拳术和轻功的家传。

  学成西医的方一禅,也接受了西方的新思想。他因不满父母的指腹为婚,遂在一个秋风飒飒的清晨,踏着满地的碎叶,一路风尘,从陕西来到十里洋场的上海。

  第二年春天,一块白底黑字的“一禅诊所”的牌子,不显山不显水地挂在了愚园路三百弄李仁福寓所的斜对面。

  李仁福患了感冒,家佣李小财前往“一禅诊所”,配了一些感冒用药。

  回李府后,还没待李仁福跨出房门,李小财已在挤眉弄眼:“那护士,又漂亮又丰满……”

  如馋猫闻到鱼腥味一般,李仁福立现垂涎欲滴的怪模怪样。

  这样,李仁福在一个月中感冒数次,有一次,还发了高烧。

  “一禅诊所”的护士周清贞被请去李家,为李仁福打了退热针。

  李家大厅里的字画,与整座房子里的书卷气,使周清贞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慈眉善目,知书达礼。

  巧上加巧的是,方一禅一次要去码头接久未谋面的老乡,然后,寻一家北方饭馆为老乡洗尘。

  临行前,方一禅对他的未婚妻周清贞说:“你休息一会儿,早点睡。”

  方一禅绝对没想到,他这一走,便是和周清贞的诀别。

  冒着酷暑走进李家客厅的周清贞,几乎是一口气喝下了男佣李小财端上来的大麦凉茶。

  当周清贞半清半醒时,她已被两个男人抬上了床。

  一件最可怕卑鄙的恶行在李仁福老谋深算下终于发生了。

  周清贞回诊所后,泪水,一直流个不停。

  流干了泪水的周清贞在一张纸上涂了半天,终于悬梁自尽。

  第三天,“一禅诊所”的牌子,便在愚园路上消失了。

  第二年的春天,李仁福的太太已身怀六甲了,在“一禅诊所”的原址,挂起了一块“母子保健所”的牌子。

  起先,对“母子保健所”存有戒心的李仁福,随着保健所远近闻名的口碑四传,戒心渐渐隐去。

  每次,当李太太走出诊所时,诊所里白发

  苍苍的账房先生,便会望着李太太的背影,

  在心里长吁短叹。

  怀了双胞胎的李太太早产了。

  双胞胎姐妹生下后第五天,李太太

  被告知其中一个已“夭折”。

  没过几天,诊所的账房先生——

  隐姓埋名的方一禅与李太太“早夭”

  的女儿一起,神秘地失踪了。

  李太太“早夭”的女儿后来

  成了方一禅的女儿方清贞。方

  清贞在父亲的悉心培养下,

  不但练就了飞檐走壁的轻

  功,而且,学会了赌场里

  的高超赌技。

  方一禅一直在等

  待着,等待着最后的

  出击时机。

  就在李仁福

  的女儿李晓晓

  不幸病逝的当

  天,时机,终于让方一

  禅等到了。他要为周清贞报仇

  在方一禅的精心导演下,在李

  晓晓病逝的第二天,方清贞携巨款去“绿

  宝”豪赌三日。三次得手后,又三次飞身进入李仁

  福大院后的李晓晓的灵堂。

  次日清晨,“绿宝餐厅”的李氏三兄弟走进了愚园路三百弄。

  李仁福在客厅里接待了李氏三兄弟。

  李仁福是工商界的要人,李老大不敢轻易开口。李老三平素赶新潮,喜欢摆弄相机,他早就将女郎在“绿宝餐厅”里的赌姿收进相机。

  年轻气盛的李老三,毫无顾忌地取出女郎的玉照:“李先生,请问,这位小姐你认识吗”

  李仁福的神情,让李氏三兄弟大吃一惊李仁福面露悲色,以凄凉的声音缓缓吐出:“正是小女,这照片……”

  “这三天里……”

  李氏三兄弟以为李仁福听到名门闺女游绿宝的奇闻,一定会为之震惊。岂料李仁福那双鹰眼目中无人地横扫之后,冷笑道:“真是天方夜谭。奉告三位本家,小女去世已一周,还在后院的灵堂里,难道是死而复生”

  此刻,震惊的是李氏三兄弟。愕然片刻后,隐忍不

  语的李老大终于开口:“李先生,我们打扰了”

  继而,李老大双拳一抱:“李先生,我

  们现在既然来了,理应去灵堂吊唁。”

  李仁福手一挥,说了

  个请字。

  当下,

  三人随李仁

  福穿过李家

  后花园直奔灵

  堂。

  灵堂远离

  住房,设在李家花

  园后紧靠围墙边

  的一间大房子里。

  灵堂的周围几乎

  已为野地,枯草丛生,

  阴气森森。有几棵大树的

  树枝,伸到围墙之上。

  棺材周围尽是钱,李仁

  福脸色陡变

  李氏三兄弟上去一数,正

  好是“绿宝”这三天输的钱。

  李氏三兄弟此时语带机锋了:

  “李先生,想不到令爱真是死而复

  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老成持重的李仁福此刻也茫茫然。他

  和颜悦色地对李氏三兄弟说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钱,你们先拿去。但是,请三位本家先不要声张。拜托了”

  李氏三兄弟这几天在伙计与赌客面前颜面丢尽,回去后便大造舆论,以图挽回面子。

  “李仁福的大小姐是赌场好手。”

  这条新闻本身就带有传奇色彩。再加上“死去一周后竟然出现在绿宝的赌台上”这条奇上加奇的富有刺激性的新闻,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上海,敏感的新闻界预感到大有文章,便相继派记者前往采访。其中,三家小报捷足先登,以重金从李老三处购来照片,然后配上报道:

  A报:“绿宝艳闻”

  《工商界要人李仁福先生的大小姐系赌台好手》

  B报:“现代聊斋”

  《女继父业生财有道留几万“遗产”给家人》

  C报:“死而复活”

  《现代东方夜谭传奇小说中的新主角》

  为此,三家报纸的销售量猛增,发了一笔横财。而李仁福不仅丢了颜面,伴之而来的是在生意场上的江河日下。

  那日黄昏,心情烦躁的李仁福倒背双手,溜达至愚园路上。望着对街“母子保健所”的黑字白底的牌子,似有顿悟。

  “母子保健所”的牌子似乎已转换为“一禅诊所”四个大字。

  李仁福抬起头来,再一次凝视对街的那一块牌子。这时,有几片秋叶,飘落在他的脚下。

  选自《上海故事》200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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