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赶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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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阴冷,月光幽寒,一队赶尸队伍在湘西蜿蜒的山谷里缓慢地行进,风在呜咽着,寒鸦被惊起,发出一两声鬼泣般的哀鸣,使这个充满神秘的夜晚愈发显得阴森、诡异⋯⋯

  

  一

  

  咸丰十一年深秋,湘西一条雾气弥漫的山路上行走着两个年轻的客商,道路崎岖难走,又是上坡路,两人都走得气喘吁吁。

  身着白衣的年轻人见路边有一块青石,便坐下来歇息。另一个青衣人殷勤地将水葫芦递了过去,趁他喝水的工夫,青衣人悄悄从地上摸起一个石块,向他的头部砸去,他立刻昏死过去。青衣人麻利地搜遍了他的全身,结果搜出数十两银子,但这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的脸上写满失望,犹豫片刻,便把白衣人拖到悬崖边,推了下去。

  三天后,40里外的龙冈镇有户殷实人家发生了一起诡异的凶杀案。这户人家户主名叫邵康,除了拥有百亩良田,他还开有一家义庄。当时邵康外出未归,家中的管家、仆佣以及义庄的伙计全都遭到一名神秘杀手的杀害,只有貌美如花的妻子幽兰幸免于难。

  家中遭此横祸,幽兰心惊胆战,更令她担忧的是丈夫迟迟未归,俗话说“祸不单行”,难道他在外面遭遇了不测?幽兰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新来女佣吴妈带来一个她期盼已久的好消息:“老爷回来了。”幽兰喜出望外,蹀躞着迎出门去。

  一月没见,邵康似乎比以前黑瘦了很多。幽兰忍不住流下委屈的眼泪,“相公你总算回来了,你知道前些天家里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

  “我都听说了,只要你没事就好。”邵康说罢将妻子紧紧地搂进怀里。

  

  二

  

  两年后的农历九月初二,一个阴冷的秋夜,一支赶尸队伍在湘西蜿蜒的山谷里缓慢地行进。风呜咽着,时有栖鸦被惊起,发出鬼泣般的哀鸣。

  赶尸者共师徒三人,走在前面的师傅名叫马良,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中年汉子,一脸的冷峻。他手摇铜铃,口中念念有词,那些僵尸便在他的引领下机械地挪动着脚步,如同戏台上的傀儡。而断后的是马良的两个徒弟,一个叫田柱儿,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子虽然不高,却生就一副硬腰板儿,显得格外硬朗;另一个叫李二顺,高高大大,一脸的孩子气,看起来还不到20岁。

  拂晓时分赶尸队伍抵达栾家集,刚在此庄落脚,便有几个商贾模样的人找上门来。他们抬来一口黑漆棺材,领头的自称是龙冈镇北面的哨马营人,半月前他们合伙出门做皮货生意,不料一个同乡病发客死异乡。死者名叫张安国,正值壮年,日前得了一种怪病,竟不治身亡。他们请马良将他的尸体赶回故乡安葬,酬金从优。马良一想正好顺路,便答应道:“捎上吧。”

  安顿好尸体,马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见田柱儿正在擦拭宝剑,便叫他唤醒二顺,立刻赶路。二顺揉揉惺忪的睡眼,强打起精神,心道:赶尸队伍向来都是昼伏夜出,大白天赶路着实有些反常,师傅到底犯的什么邪?二顺想不通,却不敢多问。

  黄昏时分,他们到达了龙冈镇义庄。庄主邵康亲自迎出门来,并设宴为师徒三人接风洗尘。席间他一边让酒,一边问长问短,不时旁敲侧击;马良则从容应对,绵里藏针,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都想捅破的窗户纸,但谁都不肯先捅破。眼看时间不早,马良以身体劳累为由,提出回住处安歇。邵康并不强留。

  马良等人一走,邵康便立刻唤来管家何六,压低声音问道:“下边都准备好没有?”

  “瞧好吧,一定叫他们躺着出去。”

  “我看这几个人不是等闲之辈,切不可轻敌,为了保险起见,无论是运尸人还是那几具僵尸,都要来上几刀。这伙人狡诈得很,假扮僵尸陈仓暗渡也有可能,下手一定要狠,绝不能留活口。”何六点头称是,之后带着一群家丁领命而去。

  何六等人去了足有一个时辰还没回来,邵康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思忖何六等人肯定回不来了,他们不是临阵脱逃就是被那伙人解决了,事不宜迟,看来只有自己亲自上阵了,于是他立即换上夜行服,潜往赶尸人入住的房间。

  他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先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然后用细竹管灌入事先准备好的迷香粉,耐心等待了片刻,才潜入房间。借着清冷的月光,他隐隐看见三名赶尸人正躺在床上昏睡,几具尸体直挺挺地僵立在一侧,像庙堂里泥塑的恶煞,令人望而生畏。他先对三名赶尸人下手,然后依次在僵尸上刺了数刀,确定万无一失后才点上蜡烛。蜡烛一亮,他一下呆若木鸡。他杀死的竟然是何六和几名家丁!原来他们被赶尸人点了穴,然后被换上赶尸人或尸体的衣服,并摆成原有的姿态,等着他去下手,好毒的借刀杀人之计!他显然低估了对手,不好!也许那伙人就埋伏在附近,危险随时可能降临,邵康想到这里,立即撤离了充满血腥的房间。

  他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点上蜡烛,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马良正襟危坐在八仙椅上,正冷冷地看着他,左边站着田柱儿,另一侧立着一具脸上贴着黄符的僵尸。

  “你⋯⋯怎么?”邵康的声音有些颤抖。

  马良不紧不慢地说:“邵庄主,那半张藏宝图找到没有?不!我不该这么叫你,你姓杨,真名叫杨彪,真正的邵康在这里。”说着把目光转向立在身旁的那具僵尸。

  只见那具僵尸缓缓地撕掉贴在脸上的符,露出真容。邵康脸色骤变:“真的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我还活着,两年前当我被你从悬崖上推下去,坠落时凑巧挂在一棵松树上,上山采药的田柱儿把我救了下来。我受了重伤,醒来后完全失去了记忆,田柱儿把我背回家,交给母亲照料。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养好了伤,并逐渐恢复了记忆。时隔两年,我终于又回来了,杨彪,我们的旧账今天该了结了!”

  

  三

  

  他确实不是邵康,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擅长易容术的大盗。两年前,他为了从邵康手中得到藏宝图,千方百计地和他接近,并取得他的信任。邵康正是对他完全失去了戒心,才遭了暗算。当邵康被砸晕后,杨彪并没有从他身上找到藏宝图,便认定此图必藏在邵氏庄园。起初他打算潜入邵家盗图,可转念一想,此图一定藏在很隐秘的地方。邵家是一座深宅大院,盗取此图还不等于海里捞针?要想取得成功,必须长期潜伏,如果以下人的身份混进去,会受到很多限制,既然他擅长易容术,身材又与邵康相仿,何不装扮成他的模样,风风光光地做邵家大院的主人?此招固然凶险,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杨彪经过易容,仿佛脱胎换骨,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邵康。为了减少被人识破的风险,他深夜潜进邵家大院,残忍地将邵家的管家、仆佣和义庄的伙计逐一杀害。他原本想对幽兰下手,不料就在准备行刺之际,却透过窗子窥见了她羞花闭月般的美貌,立刻被迷住了,于是选择了一步险棋。

  那天晚上,他把幽兰抱进罗帐,一番云雨过后,幽兰无限柔情地抚摩着他的身体,忽然她的目光变得十分诧异,随即挣脱了他的怀抱,“你不是邵康,你究竟是谁?”

  “以前不是,从今以后就是了。”说着他用一把短剑抵住她雪白的胸脯,“你如果不想死,就把嘴牢牢地闭上。”

  他知道自己早晚会露馅,却没想到连一夜都没撑过去,也许他着重于对邵康相貌和声音的模仿,而忽略了其他方面。女人的目光总是敏感而锐利,作为妻子,她对丈夫的某类特征总是耳熟能详,比如身体某部位的一颗痣或一块胎记什么的。

  不过在他的淫威下,生性软弱的幽兰还是屈服了,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实现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之后他大力培植亲信,不久便牢牢地控制了邵氏庄园。经过旷日持久的搜寻,他终于在暗室的夹墙里找到藏宝图,不过此图只是一张完整藏宝图的一半,而另半张却在一个神秘的赶尸人手中,他将在两年后的农历九月初三的黄昏到此会合。杨彪剩下的只有等待。

  经过漫长的等待,这一天终于来到,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已经“死”去的邵康。

就在杨彪手足无措的时候,幽兰不合时宜地走进门来,她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邵康!真的是他?杨彪趁她愣神的工夫,一把将她拽了过来,用雪亮的尖刀逼近了她的脖颈,威胁道:“你们别过来,否则我一刀杀了她!”邵康连忙示意马良等人往后退。杨彪挟持着幽兰一直到了门边才将她放开,他正打算逃走,只见田柱儿一扬手,一粒铁砂从指间飞出,正中他的腿窝,他膝盖一软,一下摔了个狗啃泥,田柱儿飞步向前将他擒住,押到邵康面前。

  杨彪哀求道:“兄弟,饶我一条狗命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藏宝图的?”邵康问。

  “是从我师傅飞天蜈蚣那里知道的。”

  “原来你是飞天蜈蚣的徒弟,两年前听说他死在一家客栈里,是你干的吧?”

  “不错,是他命我从你手中盗取藏宝图,可我不想让他在背后指手画脚,更不想让他独吞宝藏,所以⋯⋯”

  “那半张藏宝图呢,快交出来!”

  “我根本就没有找到那张图。”

  “死到临头,还敢耍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田柱儿将刀刃贴近了他的喉咙。杨彪说:“好吧,图就在靴子里,我马上取给你们。”他弯下腰把手伸进靴子里,不料从中摸出一把匕首来,凶狠地向田柱儿刺去。田柱儿手疾眼快,飞起一脚将他手中的匕首踢飞,随即祭出一记铁砂掌,杨彪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这么不经打,竟然死了。”田柱儿挠了挠头皮。

  “柱子,你下手太早了,我们要是找不到那张图不就前功尽弃了?”

  马良埋怨道。

  邵康一言不发地用刀割开杨彪的靴子,从夹层里找到了那半张藏宝图,田柱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负责看守尸体的二顺带来一个奇怪的消息:张安国的尸体神秘地失踪了。邵康一惊: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尸体偷走?目的何在?马良道:“这事怪怪的,莫非尸体里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

  此事还没理出头绪,邵康忽然想起幽兰,他一时疏忽,竟然没有留意到她早已悄然离去,心中陡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向马良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向幽兰的寝室赶去。刚进跨院,便听到吴妈的哭声,他心头一震,意识到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幽兰是上吊自杀的,邵康的归来令她羞愧难当,她感到无颜面对自己的丈夫,只能以死了断。邵康百感交集,伏在幽兰的遗体上失声痛哭,“幽兰,也许我真的不该回来,是我害了你啊!”

  

  四

  

  幽兰之死给透着诡异气息的山庄增添了浓重的悲凉,马良等人已离去,剩下邵康独守在灵堂前,他虽然困乏至极,却不敢打半点瞌睡。忽然,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缓缓地走了进来,邵康看他有些面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何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公子好健忘,我们不是相伴走了一路?”

  “是你?”邵康终于认出他就是那具“丢失”的尸体——张安国。莫非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你⋯⋯怎么变活了?”此刻他感到脊背一阵发凉,虽然他预感到那个神秘的对手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但做梦也想不到他竟是一具“活尸”。

  张安国用低沉的嗓音说:“我根本就没有死。没想到吧?我的真名叫庄显,正是你要等的赶尸人。原本我是想以赶尸人的名义前来赴约,后来一想这等于暴露了自己,于是换了一种方式。我假扮一具尸体混进你们的赶尸队伍,既安全又方便行事,可谓一举两得。”

  “庄叔叔,总算把你盼来了。那半张藏宝图你也带来了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共事地下的宝藏了。”邵康尽管已经察觉到他来者不善,但还是最大限度地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庄显冷冷地一笑,“小子,你可太天真了,难道你老子没告诉你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说着从剑鞘中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利剑。

  邵康道:“前辈且慢动手,后生有一事不解,既然你们三年前就得到这张藏宝图,为什么非要等到三年后才挖财宝?”

  “好,就让你死个明白。三年前,我在一次赶尸途中,从一具尸体身上发现了半张藏宝图,不久,你老子找来了,声称是那位死者的朋友,要我交出藏宝图,我自然不肯,于是两人便动了手,结果没分出输赢。你老子见我不好对付,只好退而求其次,说另半张藏宝图就在他手里,与其拼个两败俱伤,不如携手合作,我同意了。谁料我们之间的秘密被大盗飞天蜈蚣探知,他使出惯用的伎俩,带着几个人半路截杀我们二人,你老子中了他的暗器,而我孤身与之展开殊死搏斗,他的几名手下悉数被我杀死,飞天蜈蚣见势不妙便逃走了,这才保住藏宝图。不料官府派来的捕快赶到,不由分说将我拿下,虽然我杀的是强盗,但知县还是判我三年苦役。你老子来狱中看我,说他中了飞天蜈蚣的奇毒,生命恐难维持到三年之后,急着要我把半张藏宝图交给他,再三承诺取到财宝后,立即从中取出部分银两贿赂地方官员,力保我出狱,之后二人平分财宝。鬼才相信他的话,他一旦拿到藏宝图,一定会独吞财宝,哪还会有我的份?因此我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我是一个赶尸人,一言一行都离不开本行,于是和他约定将于三年后的九月初三的黄昏相会,他开一个义庄做掩护,到时我将以一个赶尸人的身份而来,如果到那时他已过世,将会由他的儿子代替行事,并享有全部继承权。”

  “事实上我爹探监回来不到半年就毒发身亡,他临死前忽然改变了主意,令我烧掉那半张藏宝图,还要我卖了宅子,隐居他乡,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怕我遭了你的毒手。可我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于是阳奉阴违,当着他的面烧掉了一张事先画好的赝品,而偷偷将这张真图留了下来。后来我看到洋人凭借先进的枪炮在中国肆意妄为,而我们大清的军队因为兵器落后被动挨打,心里难过极了,遂立志办一个枪械制造局,要造世界上最先进的兵器,为了实现这一愿望,我更加坚定了挖取宝藏的决心。”

  庄显冷冷一笑,“你这个愿望恐怕要到九泉之下才能实现,到时候我会给你烧很多的纸钱。”话音未落,忽见他背后寒光一闪,一把利剑从他背后穿膛而出,鲜血飞溅三尺,他只哼了一声便倒地身亡。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田柱儿,原来他们师徒离开村子不过是遮人眼目,他们遵照邵康的吩咐,刚一出村,便立即从村子的另一侧绕了回来。

  邵康从庄显身上找到另半张藏宝图,将两图合并在一起,一张完整的路线图展现在眼前。他和马良等人即刻动身赶往藏宝地点,顺利地挖出了宝藏。

  除了应得的份额,邵康又将总计3万两银票交给田柱儿,恳切地说:“兄弟.你当过兵,打过洋人,请把这笔钱分给那些战死疆场的弟兄们的家人,大哥拜托你了。另外,替我照顾好大娘,她对我有再生之恩,我邵康永生难忘。”

  “放心吧大哥,我一定做到。”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次日凌晨,马良等人赶着尸体准备上路,邵康一直送到村口才停下脚步,与他们挥泪告别。赶尸的队伍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薄雾之中。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09.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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