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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有双鹰眼一般锐利的眼睛,世界在我眼里纤毫毕现。
这得感谢我的父亲,小时候每当我不注意用眼卫生时,他就会严厉斥责,这使我养成了许多好习惯。在周围同学一到初中就纷纷变成“四眼”时,我仍然能够拥有一双好眼睛。
现在就用到了这双鹰眼一般锐利的眼睛,我能看到近处黑洞洞的枪口,也能看清800米外隐藏在窗户后面的狙击手,那是我父亲。
那些让人畏惧的枪口其实是指向我背后的歹徒,我被劫持了!
你不必让我咬自己的舌头或手,我没有做噩梦!以前只在电影电视里出现的镜头,居然真就发生在我的眼前。
大约一周前,这个凶残的歹徒在大街上公然抢劫一个女人。这个妇女因抗拒被他一刀割断了颈动脉,倒在血泊中。全市警察紧急对歹徒进行抓捕,终于把他围追堵截到了我们学校,最后我就成了他狗急跳墙时的人质。
已经是春天了,三月的天气春风拂面,我却感觉不到。这样的时刻,心里感觉极其怪异,仿佛时间静止了,包括春天吹面不寒的风也停顿在空中。
歹徒因过于紧张,抵在颈部的锋利刀刃已经割破了我的皮肤,我能感觉到血在流出来,脸上却表情坦然。我在死亡的浓重阴影笼罩之下,歹徒的刀和警察的枪都可以置我于死地。而我居然没有发抖,表现得像父亲那样,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
我凭在对面楼上一闪而过的身影,就知道父亲一定在那里,正用狙击步枪瞄准我身后的歹徒。而这个惊恐的歹徒显然没有注意到。
父亲是滨城警察飞虎队的首席狙击手,平素不苟言笑脸色冷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阳刚男人,像冬天的太阳。
对他来说,世界总是充满淡淡的硝烟味。他的任务是保护市民,对付最凶残的罪犯。
我有今天的表现,应该感谢我的父亲。他对我的父爱就是严厉,他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男孩,他总是把我当做男人看待——你是个男人,注意挺胸抬头!你是个男人,不要和女生嬉皮笑脸!男人应该有男人的样子!你瞧,他平时就是这样教育我的。
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我对人生的很多问题都有思考,包括如何应对苦难。这当然超越了我这样年龄中学生的思维空间,但是,从来英雄出少年。
我有勇气随时等待一颗子弹向我飞来!
二
当那个歹徒像条惊慌失措的恶狼一样,轰隆一声撞开我们教室的门,我们正在上课。授课老师前去阻拦,被他一拳打倒,满脸是血,眼镜也碎在地上。
在门外警察一片“放下刀!”的厉喝声中,歹徒负隅顽抗,顺手把雪怡揪起来挡在自己面前。被歹徒抓住的时候,雪怡的脸虽然煞白,但没有太失态。这已经很不错了,换成别的女生说不定当场就哭出来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极端的情况,大脑一片空白,无所作为。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把女生放下,我替她!”我站起来时发出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居然有人愿意以命相换,歹徒用怪异和不解的眼神看我。东北男人最怕说他不是男人,我的话击中了他的软肋。歹徒点点头,他把雪怡搡在一旁,用手臂一把将走过去的我搂在身前,以抵挡正义的枪弹和愤怒的目光。
你问我如果不是雪怡被劫持,我会不会也挺身而出?这是个拷问灵魂的问题,我难以回答。至于我是不是对雪怡有点别的意思,想英雄救美?呵呵,这是我的秘密,我有权不说,随你猜去吧。
此时,我看到雪怡的神色,还没有完全从惊恐中摆脱出来。她呆呆地望着我,目光一直紧张地追随着我,这不免让我的心里很感欣慰。
我用懒洋洋的态度对待歹徒和他手中的刀,这种轻蔑显然激怒了他。他用手中的刀更重地抵在我的皮肤上,鲜血随着疼痛流个不停。如果他再用力一些,我就会像那个被他残杀的妇女,血溅当场,无法挽救!
我在刀光中看向雪怡,用镇静的目光安抚她。
歹徒挟持我冲出教室,雪怡率先跟了出来,她真是个勇敢的女孩!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
三
每次我从教学楼里出来,总会长舒一口气,欣喜地迎接灿烂的阳光。大地相对于教室来说,仿佛是蓝天和鸟笼之分,我的心就会开始翱翔!
但是今天不同,外面的气氛更加紧张,仿佛火药筒般一触即爆!面对警察的四面埋伏,歹徒情绪更加紧张和偏激,他要求警察给他一辆车子逃跑,否则就把我杀掉!
爸爸说男人应该像冬日,在严峻寒冷的冬天照耀人间。
大多数男孩子喜欢枪,这和大多数女孩子喜欢花一样,似乎都是天性。
父亲用的是JS7.62mm狙击步枪。从兵器杂志上,我了解到JS7.62mm狙击步枪,主要战术任务是消灭800米以内的有生目标。
800米,正好是现在我和父亲之间的最后有效距离!
我不会预测未来,但我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今天!
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血迹干在了我的脖子上。歹徒愈加焦躁,忍耐到了极限,情绪近乎失控。我能感觉到他身体内的魔鬼犹如困兽,在恐惧、愤怒与咆哮。这时的歹徒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到警察身上,他们在激烈谈判。歹徒发出最后通牒,强烈要求给他一辆加满油的车,让他开到见不到警察的地方,然后再放掉我。否则,就要马上动手杀掉我!
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处在万分焦急之中,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他一定早就从瞄准器里看到他的儿子被歹徒劫持,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他的眼睛,一定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手指搭在扳机上,只要歹徒露出一丝破绽,他就会迅速抠动扳机,这是真正的生死狙击。
但是,歹徒非常狡猾,他不给父亲这个机会!
我信任父亲,信任他的枪法。这种力量也来源于父子间的信任和默契。而我此时热血澎湃,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手中无枪心中却有枪!
我知道JS7.62mm狙击步枪具备良好的射击精度,该枪枪管采用弹道枪枪管制造工艺,精度高,公差小。它的非自动方式,刚性闭锁,减少了运动件数量及运动件动作对射击精度的影响。但是我们之间相隔800米,这个距离是该枪的射击极限。一旦失手,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父亲的子弹把我打死;二是如果父亲不能一枪毙命歹徒,他的利刃就会割爆我的颈动脉。
我在心里喊:父亲,我信任你!
近旁的警察愤怒地挥舞着拿枪的手,歹徒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我把握时机,对父亲的位置眨了两下眼睛,我知道他一定会从瞄准器里看得到!紧接着我突然把头一歪,歹徒的头顿时出现在父亲的瞄准器里。父亲适时把握住良机,迅速抠动扳机,子弹呼啸着飞来!
准确地说,我并没有听到枪响,只感到子弹贴着鬓发一掠而过!身后的歹徒身体顿时一僵向后跌倒,同时有一些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我的脑后。那把可以置我于死地的利刃在我的脖子旁无力地滑过。我活着!
周围的警察迅速冲过来,兴奋地高喊:“好枪法,一枪毙命!”
我向父亲的方向微笑了,这是父子不为人知的默契。和平年代里,这样的场面即便对于成年人也是惊骇的。所有的老师和同学们一时愣住了,整个操场一片寂静。事后雪怡说,大家的眼中被我的笑容充满,那笑容简直像春天的花朵一样绽放,帅呆了酷毙了!
一切都结束了,以血还血,这是公正的结局。
用不着回头了,我抬腿向前走去,如同从黑夜的暗影里走出。刚开始的时候身体还有些僵硬,几步之后就正常如初。
我感觉迈出的步履比以前的更矫健,更像是一个跨越青春期的青年。那声枪响之后,我比同龄人更早一些从少年跨入了青年!
我被无比激动的人群包围了,没有欢呼,但我能看到他们的眼睛和内心,那种隐忍却澎湃如潮的情感,我被老师和同学们巨大的热情簇拥起来——如同绽放的海浪花。
太阳重新从云层中露出笑脸,我感到了风的存在,春风开始顽皮地拂动我额前的头发。我知道从此以后,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自信果敢,傲立人间。
选自《青年博览》200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