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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琴棋书画”四圣之说：“琴圣”俞伯牙，“棋圣”鱼玄机，“书圣”王羲之，“画圣”吴道子。而古代吸烟者中也有“圣人”，但此“圣人”远不能与上面四圣相比。缘由何在？一则吸烟乃陋习，与大众健康相悖；二则“烟圣”所表演之技难登大雅之堂，不为尊者崇。
却说清末，京城有四位八旗贵公子，嗜烟成癖所吸烟非鸦片、海洛因之类毒品，乃正儿八经上好烟叶。每人手握一特制铜杆金锅大烟袋，烟锅儿大得出奇，足足可放半两干烟丝。四公子每日吃饱喝足，手持大烟袋喷云吐雾，快乐如同神仙，被善奉迎拍马者称为京城“四大烟王”，名噪一时。
一日，“四大烟王”正在喷云吐雾中闲侃，门房忽来报，说有一老者求见四位公子，那老者说久慕“四大烟王”名号，想与四公子切磋烟技。四大烟王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忙不迭地说快请快请。
工夫不大，家人带一老者缓缓而至。四烟王见这老者约７０岁年纪，微黑脸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有脱俗超凡之气韵。尤其令四烟王吃惊的是那老者手中持一紫竹铜锅大烟袋，紫竹杆雕龙盘凤古韵浓郁，铜烟锅大如小号沙锅，足足可盛半斤干烟丝。四烟王见状，暗暗吃惊，不过惊奇之余也不免嘀咕道：世上还有人使这般大烟袋的？该不会是装门面唬人的吧？
老者“呵呵”一阵轻笑，说：“老朽久闻四大烟王之盛名，今日始得一会，真乃三生有幸也！”
“幸会，幸会……”四人连忙揖手作应。
“老朽乃云南大理人士，自幼酷爱吸烟，曾受异人点拨，学得喷云吐雾呵气成龙吹烟成凤之雕虫微末小技。今不远万水千山而来，与诸王切磋交流，望能置一雅所，老汉自不量力，先作表演抛砖引玉。”
四位烟王听罢，不禁愈加困惑：难道吸烟还能表演？不就是吸进吐出，能有何文章可做？
“但不知老者所要雅所为何？”
“噢，不知贵府可有地下冰库？如有，再需人人一件皮衣御寒即可。”
“有！有！老者先待片刻，我等马上吩咐去办。”
清朝八旗贵族之家，都在府中地下数丈之处，掘室贮冰，等到炎夏用冰块镇酒浆瓜果菜蔬之用。
约一盏茶工夫，仆人禀告准备已毕。四烟王于是邀老者一同前往。在冰库门外，五人俱换上皮装，进入库内。仆人已在库内备下桌椅，摆上酒水瓜果。
入得室内，老者先向四烟王一一拱手告罪，返身坐于前面案几之后，面向众人，从背后行囊之内取出一筝，一唢呐一胡琴，一一置于案上。又取出一黝黑布袋，打开，一股异香冲出袋口，充溢室内。众人不知何物，正在纳闷，只见老者已伸手从袋中抓出一把乌黑的东西，按入烟袋之内。
“请问老者，袋中之物为何？为何有此异香？”
“哈哈哈………这乃是正宗的龙涎香烟叶呀……”
四大烟王面面相觑，显然闻所未闻。
“龙涎香烟叶，长于云南大理胭脂河畔的金家洼田，仅有二亩七分大小。此种烟烟叶厚而小，故产量也少，每亩难收半担。整个金家洼田一年也就产上好烟叶三五十斤，极为难得。烟叶烤好后还须加以暹罗国今泰国进口的名贵香料十五种熏制，最后再用南洋出产的香料极品——龙涎香淬练蒸烤，制成这等黝黑之色。”
“请问老者，此烟有何妙处？”四烟王问。
“吸此烟，不愠不火，不焦不躁，清咽润肺，平津止咳，绝非尔等所抽之烟所能比。此烟最大妙处，乃是可用于作蜃戏之用。”
“何为‘蜃戏’？”四烟王愈听愈觉玄奇。
“海中有巨蚌，名曰‘蜃’，蜃吐气可成城市楼宇田野山庄，在空中久久不去，人称‘海市蜃楼’。今我模仿‘蜃’吐气之法，为诸位变一戏法。”
说罢，老者将烟锅填满龙涎香烟丝，引火点燃。只见老者将紫竹烟杆送入口内，两颊翕张不停。过了一会儿众人开始纳闷：怎么他只往口内吸烟而不见往外吐呢？他们怎知，老者正用气功“胎息”之法，将半斤烟丝所燃之烟气全部吸纳于肺腑之内。眨眼间半斤烟丝燃尽，老者又装一袋，亦是如法吸入肺腑。一连七八袋烟后，老者微微一笑，说：“诸位，好了，烟吸足了，可以表演了。”
四大烟王目睹老者所为，个个目瞪口呆，默默无语。只见老者口角鼻孔浓烟滚滚喷涌而出，很快便有斗大，老者双手轻轻舞动，斗大烟团聚在一起，状如山峦奇峰异石峥嵘高耸，很快一缕白烟萦绕而出，化作山脚小径，其上一黑衣樵夫荷柴而行；山脚一茅屋，屋门外一苗条妇人正倚门而望，似盼樵夫归来。
就在众人看得目驰神迷、渐入佳境之时，忽听一声虎啸，此音乃老者口中所发。众人忙凝神细看，只见山径上蹿出一只猛虎，欲噬樵夫。樵夫持斧与虎斗，奈何力小败落，为虎所吞。妇人盼夫不回，上山寻找，知为虎所害，乃痛哭失声，投崖自尽。老者用唢呐吹出悲切之音，极似妇人哭。引得众人也不由唏嘘起来。这时，忽闻筝声铿锵，如萧萧沙场金戈铁马之音。众人定神再看，眼前烟雾已化为两军对垒之状，只见千军万马往来冲突，杀声、喊声、马嘶声、刀剑撞击声，无一不闻。四大烟王乃八旗后裔，身上流淌着当年旗人勇士的血，他们此时觉得热血在沸腾，仿佛已置身于杀声震天的战场。
不久，大战结束。军营内伤兵的哀号中传出了胡琴奏出的《四面楚歌》。琴声凄凉，绕梁不绝……烟雾自老者口中冉冉涌出，已由初时的浓重如墨变得有些清淡，清淡中幻化出一座华丽庄院。庄院内一男子正用一斗大的烟锅儿抽烟，旁边有个伶俜妇人说着什么，似在劝那男人少抽些烟。男人背过身去，女人扑过去与之撕夺烟锅儿，二人搅成一团……不久，烟雾中又幻化出另一场景：男人病了，妇人找医生来诊治。医生诊罢摇头，仅在纸上留书“肺已烂，无药可医”而去。
老者口吐之烟愈加清淡，几近于无，但见清淡化为碧空，碧空中一鹤忽至，鹤负一人悠悠而去，渐化为无。
不知过了多久，四大烟王才回过神来，但见冰库内浓烟弥漫，有如暗夜。忙命仆人往外扇排烟气。等到烟气排尽，再找那老者时，老者已踪迹不见，四烟王正欲命仆人去府外找，一仆人进来说：“少爷，小人在桌上找到字帖一份，上书‘四大烟王启’。”大烟王打开帖子，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
烟中称王何足道，喷云吐雾实害人。可叹世人不明事，肺到烂时后悔迟。
留帖人：烟圣 段红宇。
（注，段红宇，明末清初大理人，善烤烟，有绝技，时人尊为“烟圣”。）
四烟王品味“烟圣”所言，不禁如梦方醒：原来烟圣远道而来，不为献技，实为点醒我等也从此，四大烟王都戒了烟。
选自《新聊斋》2001年第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