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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脚下有一个叫柳官庄的村子，村子里三分之一的人姓郭，相传在很久以前，村子里有个叫郭德的人，他是鬼谷子的关门弟子。
这日一早，郭德扛起锄头来到地头，忽然刨出个石匣来。他用衣袖把石匣掸干净，发现上面有一行小字：若要石匣开，除非郭德来。郭德好生奇怪，这石匣上写的郭德难道是指自己吗？
于是他对着石匣轻声试探道：“郭德在此。”话音刚落，奇迹出现了，只见石匣上面的盖子自动打开了，里面竟有一本记载法术的天书。
从此郭德每天借下地干活为名，到山坡的一片林子里修炼天书。郭德记性好、悟性高，只几天的工夫就把天书上所有的咒语烂熟于心。而且经过验证，所有的咒语都灵验。
郭德觉得大功告成，便毕恭畢敬地把天书放在面前，双膝跪地进行叩拜：“多谢上天恩典，郭德定当竭尽所能为天下苍生造福解忧。”
天书从地上徐徐飘起，缓缓升空。空中有个声音道：“郭德，你已炼成天书，但不可轻易外露，天书收回天庭。”他知道肯定是一位仙人在云端之上，忙再次跪拜：“弟子记下。”
一天夜里，郭德正熟睡之时，看见老师鬼谷子推门进来。郭德忙给老师行礼，让老师落座。鬼谷子站在床头，对郭德说：“郭德，如今你已练成天书法术，也该是用武之时了。”
“老师，此话怎讲？”
“世道大乱，百姓苦不堪言。两个月后，陈胜、吴广会在大泽乡起义，反抗秦朝暴政，到那时定会群雄四起，你可以提前招募兵马，支援陈胜、吴广起义。”
“招兵买马那么大的动作，很容易被官府发现的。”
“凭你现在的本事，还用去买真兵真马吗？”
“弟子明白了。”
见郭德领悟，鬼谷子就飘走了。郭德还想挽留老师，忙大喊一声“老师”，这一着急就醒了，原来刚才做了个梦。鬼谷子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是当之无愧的高人。既然老师给自己托梦，那就是真实的。
郭德再也睡不着了，反复思索如何招兵买马。天亮后，他对妻子说：“你去给我买些纸笔来。”妻子不解，郭德一笑，“去买就是了。”妻子很贤惠，不一会儿就买来一大摞纸和几支笔。
“从今天起，我一个人在西厢房里干活，没有我的许可，你和娘都不许进去，别人更不行，记住啊。”妻子也没多问，就去做早饭了。
郭德抱起纸和笔钻进了西厢房，关紧了门和窗，独自一人忙活开了，一会儿画，一会儿剪，一会儿贴，一会儿糊，半天下来，就糊了一百来个小人小马，个个栩栩如生，马配鞍、人带刀，威风凛凛，就是个头儿小了点儿，不足一尺。
如此持续工作了十来天，屋子里已经摆满了人和马，估计也该有两千多个了。现在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就是要给每个人和马身上刷一层桐油，桐油能防水，那样他们就不怕水了，就等一声令下奔赴战场了。
桐油要到距柳官庄十五里的平安城去买，那里每逢初四、初九为集市。初四早晨，郭德早早起来去买桐油，临走前又再三叮嘱妻子千万别去西厢房看。
郭德走后，妻子就开始寻思开了，越寻思好奇心越浓，反正看一看也不会出什么事。妻子推推西厢房的门，上锁了。扒门缝瞧，连门缝都被从里面糊住了。她又绕到窗户前，推东边一扇，牢牢的；推西边一扇，有点儿活动，可能是郭德忘了从里面闩住。再一用力，窗户“吱呀”一声开了。妻子伸长脖子想看看屋子里到底有什么，可她不知道，这一开窗户就闯下天大的祸了。
西厢房的窗户一推开，不等郭德妻子伸头去看，厢房内那些纸人纸马就“呼啦”一下子从窗户飞了出来，如成群的鸟雀。郭德妻子被吓得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些纸人纸马开始时飘飘悠悠，一见阳光，在半空中迅速变大，马如真马，人似真人。这一变大不要紧，两千多人马，顿时遮天蔽日一样。刀光剑影，霍霍闪动，战马长嘶，声若雷鸣。随着人马变成真人真马一样大小，都落到地面上，随即人喊马嘶，杀声震天，尘土飞扬，冲破大门浩浩荡荡向村子外扑去。
冷不防杀出一队人马，村民们吓坏了，个个缩在自己家中，紧闭门窗，任这些人马从街上冲过。呐喊声淹没了狗的狂吠，尘土弥漫了所有的房舍。有人看见这些人马从郭德家中冲出来，想着郭德追随鬼谷子十年，也并非等闲之辈。
再说郭德行至平安城的集市上去买桐油，转了大半个集市才买到。郭德刚拎着桐油往回走，忽然看见西南柳官庄方向黑压压的一片，如乌云一般涌来。明明是晴空，哪儿来的乌云？
郭德忙掐指一算，不好，是自己糊的纸人纸马跑出来了。他心里抱怨妻子，可现在该怎么办呢？这时，只见西南方向尘土漫天，像是沙尘暴一般，人喊马叫之声渐渐传入耳朵。
郭德躲到一棵树下，面对西南方向念动咒语。顷刻间狂风骤起，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在暴雨之下，郭德看见那漫天的尘土渐渐消失，那喊杀之声也渐渐隐没。几分钟后，他再次念动咒语，随即雨住云开。
行至村头，只见一堆堆被雨水浇烂的纸张，他知道那就是他花费了十来天工夫糊成的纸人纸马。幸好还没刷桐油，否则再大的雨也无济于事。那些兵马无人指挥，从窗户飞出后就直接奔东而去，如若有人坐阵指挥，可随心所欲，想冲向哪里只需一声令下。
白费了工夫，郭德倒不太在意，可以重新再来。让他担心的是，这件事官府肯定已得到消息，他必定落个谋反的罪名，所以必须先把老母亲和妻子安置妥当。
见郭德匆匆回家，村子里的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没人敢和他说话。郭德一进家门，见妻子脸色煞白，知道她是吓坏了，忙令其收拾东西，又租来一辆马车，送老母亲和妻子到山中的舅舅家暂避一时。
见家中只剩自己一人，郭德就镇定了。果不出所料，早已有人把柳官庄杀出军队的事情报告给了官府。就在老母亲和妻子走后不久，一队官兵包围了柳官庄。大难来临，全村人惊恐。秦朝法律规定，谋反者要株连九族，这样，全村的郭氏家族岂不难逃劫难？
“乡亲们莫怕，此事因我而起，也由我来承担，与你们无关，我自会向官府自首。”说完，郭德坦然向官兵走去。“是你招兵买马谋反？”
“小人哪儿敢，那是变戏法的玩意儿，有人以为是一队兵马报了官，您看这小小的庄子就这么大小，怎么容得下几千人马呢？”郭德镇定地解释着。
官兵看看村头依稀可辨的纸人纸马，觉得郭德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为了避免再起事端，决定把他押解进京。
翌日清晨，郭德被带上枷锁和手铐，由四名解差押着前往京城。一路上，解差对郭德又打又骂。一日正午，天气正热，一行人走得口干舌燥，看见对面来了个担着水罐的老农。
郭德心里一亮，有了办法。于是，他急切地说：“几位解差，您看这天热得厉害，我快走不动了，能不能容我向老农讨口水喝。”
解差把眼一瞪，训斥道：“喝什么水，赶路！”
“几位解差，我是朝廷的要犯，如果半路上渴死了，那你们也不好交代。”
几个解差相互看看，拦下老农，先趴在水罐沿上“咕咚咕咚”喝了个饱，然后再让郭德去喝。
“请差爷们放心。”郭德蹲下身，把头扎到水罐里，看似喝水，可“刷”地一下，整个人没了，水罐边只留下了枷锁手铐。解差们愣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在几双眼睛的监视下突然失踪了呢？丢失了犯人，同样是要坐牢的。
“郭德，郭德，你在哪里？”他们惊慌地四下里看，边看边喊。只听水罐里有人说话：“几位解差，别找了，我在水罐里呢。”
“什么？”几个解差傻了，怎么一个大活人会跑到水罐里去了呢？可四下里都空旷旷的，连人的影子都没有。他们不敢相信，趴在水罐上往里看，又拿腰刀在水里搅动，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郭德，你在哪里？”
“我在水罐里。”
没办法，几个解差嘀咕了半天，决定抬着水罐进京。老农不肯放水罐，被当头儿的解差狠踹一脚，说：“现在犯人跑到水罐里去了，就得把它抬走，再拦着，也把你当同案犯抓了。”老农吓得两腿发抖，只能任他们把水罐抬走。
这下可好了，四个解差轮流抬着一只装满水的水罐？晃晃悠悠，又小心翼翼地在火辣辣的太阳下走着，热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水罐里满满的水，却谁也不敢喝一口，而且每走一段路，就问一句“郭德，你在哪里”，每次郭德都答“我在罐儿里”。
刑部早接到公文，说柳官庄郭德摆弄纸人纸马图谋造反，已被抓捕解往京城，可等到的却是四个解差抬着个水罐，刑部大人一拍惊堂木，说：“大胆，竟敢抬个水罐来儿戏本官。”
解差忙跪地回道：“大人，我们实属无奈，这个郭德在半路上趁喝水的机会不知怎么就跑到这水罐里去了。”
这人又不是神仙，怎么能跑进这么个水罐里去呢？”
“千真万确，大人，您可以亲自问问。”
刑部大人出于好奇，伸着脖子向水罐问：“郭德，你在哪里？”“我在水罐里。”郭德答。刑部大人又惊又奇，忙下来察看，水罐里明明就是水，哪儿来的人呢？
出现此等怪事，刑部也不敢擅做主张，立即禀报皇上。秦二世一听，觉得新鲜，于是下诏立即抬水罐进殿。
御林军把水罐抬至金銮殿，秦二世从龙椅上站起身，冲着水罐问：“郭德，你在哪儿？”因为早已经有刑部官员禀报，说只要问水罐，郭德就回答，所以他得试试。这么一问，果真听水罐里有人回答：“我在罐儿里。”
“好哇，你在罐儿里。”秦二世乐得不得了，忽然又厉声道，“郭德，你躲在水罐里逃避罪责，来呀，把水罐给我砸了，看你还会躲在哪儿？！”
上来一名御林军，抱起水罐“啪”一下摔在地上，罐碎水洒，可仍不见人影。秦二世又問：“郭德，你在哪儿？”“我在瓦片里。”这一来，秦二世又惊又气，连忙吩咐道：“来人，推个石碾子来，把地上的所有瓦片轧成面儿，看你还往哪儿藏！”
很快，御林军推来石头碾子，没过半个时辰，就把瓦片轧成了细面儿。秦二世“哈哈”大笑，问：“郭德，你在哪儿呀？这回，我看你死定了。”没想到，郭德又说话了：“我在面儿里。”
“什么？你在面儿里？”秦二世大惊失色，道，“郭德，你有如此本领，你不就是神仙了吗？”此话一出，就听半空中有人说：“谢主隆恩。”之后，再追问也没有人回答了。
从此，郭德成了神仙。秦二世虽然是个无道昏君，但毕竟也是皇上，郭德只要能受到皇上的亲口皇封就能成仙，据说这是当初鬼谷子告诉他的，现在实现了。
不久，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在许多惨烈的战斗中，都有一支莫名其妙的队伍冲杀在前，把秦军打得落花流水。有人说，那就是郭德扎的纸人纸马变成的。
选自《绝妙小小说》2016.2
（段明 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