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神枪”镇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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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初期,胶东大庙山农场只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荒滩。因为朝鲜战争突然爆发,部队暂停转业,我们师能够开进大庙山的农垦部队,就只有我们“放牧连”了。

  “放牧连”说是一个连,实际上连一个排的编制都不到,且多是老弱病残,因此照顾那三千多只牛羊就颇有些吃力。再加上大庙山群狼的袭扰,我们这支不到三十人的连队就几乎天天疲于奔命,被动应付,天天都要损失掉十几只羊。

  我们在头号圈周围设陷阱,在山上埋“地枪”,并专门抽出四名枪法好的战士组成狩猎组上山猎狼,效果都不大。也许是因为大庙山靠近城镇的缘故,山上的狼似比别处的狼智商更高,更加狡猾。从来就没有一只狼落入过我们的陷阱,我们埋设的“地枪”反而常常把放牧的牛羊打死。若是猎手们碰巧猎杀了狼,到了夜晚,报复性极强的狼群就会潜入羊圈,把我们的羊咬死一大片!

  “放牧连”不间断的损失使我们丢尽了人,到后来甚至有了传言,说是农垦师开进大庙山后。要撤销我们“放牧连”的编制。这下,我们的“独臂连长”老赵可坐不住了。

  独臂连长老赵是四川益阳人,参加“济南战役”负的伤,锯掉了一只胳膊。据说,赵连长从军前参加过帮会组织,是一个很讲义气,也非常要强的人。那天赵连长可能又在团里挨训了,一大早从团部回来便把马缰绳一扔,连连部没进就带着狩猎组气哼哼进大庙山了。

  不过奇怪得很,我们一整天也没听到大庙山上响枪。到了傍晚,独臂连长老赵他们一行五人每人怀里揣着几只狼崽子,兴高采烈地从山上下来了。

  这才叫打不着大的欺负小的。连队里几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向老赵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狩猎组每次上山,每次好歹也能猎杀个一两只狼呢!号称“独臂神枪”的连长,原来就这水平啊!再说,动了狼崽子肯定会把山上群狼全引下来,我们今夜谁也别想睡觉了!

  但赵连长却毫不赧颜,满不在乎,哼着川剧不厌其烦摆弄那几只狼崽子,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得意样儿。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天刚一擦黑,大庙山上近百只狼几乎全下来了。它们呈不规则的散兵队形,不急不徐,慢慢从四面八方把我们的帐篷和羊圈给团团围住!

  所有的牛羊吓得挤作一团,十几匹供我们乘骑的军马也不住地咴咴惊叫。

  我们把所有武器都拿出来,分布在牧场四周严阵以待。我们心里明白若近百只狼一起越过栅栏扑进来,我们单薄的兵力根本阻挡不住这个“团队冲锋”!

  不知何时,我们的独臂连长老赵却擅离指挥位置,背起盏狼崽子的背篓,爬上连部帐篷,上了帐篷顶端的瞭望哨位。我们还没明白连长想干什么,但见老赵就在瞭望哨位拔出“匣子枪”,突然朝天放了一枪!

  所有的狼也和我们一样,纷纷惊恐地抬头看瞭望哨位上的连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扭头向四周看了看,如果此时我们用那支惟一的汤姆冲锋枪向狼群扫射,那才叫过瘾哪!每只狼都抬头向天看连长,就不免漏出脖子底下的那簇白毛,而狼脖子底下的那簇白,据说中弹立死!

  可没有连长的命令。我们谁也不能开枪。

  见所有的目光都聚到瞭望哨位上来了,独臂连长老赵便把枪往腰间一插,反臂往背篓里一探手,抓出一只小狼,握紧小狼脖颈提在手中。

  那小狼大概生下来还不到半月,只会眯着眼睛扭动着滚圆的身子,在连长有力的手掌中吱吱乱叫。引得地上群狼纷纷仰头呜呜长啸,如群狼吠月一般。

  赵连长的独臂逐渐用力,空中小狼的尖叫便更加凄厉。地上群狼的长啸声如怨如泣,此起彼伏,有一种疼人心底的恐怖。接着群狼纷纷前掌抓地,脖子上的狼毛根根竖立而起。冲锋前的气氛一触即发!

  突然,独臂连长老赵把手中尖叫着的小狼崽子猛地往空中一抛,接着闪电般从腰间拔枪,抬手“啪啪”就是两枪。

  然而,空中并没有落下小狼被打烂的尸体。连长用一只手从抛狼、拔枪、射击,到把枪复插回腰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匣子枪”插回腰间时候,抛向空中的小狼崽子正好又落回到他空出的手掌!显然,连长的两枪都没有打中它。

  “独臂神枪”枪玩儿得快如闪电,为什么准头却如此之差?

  我们正不明就里,独臂连长老赵已经从瞭望哨位上下来,背着背篓自顾打开牧场的栅栏门,径直向狼群走去。

  我们的心便一下全提到嗓子眼儿。俗话说,好汉难抵群狼啊!独臂连长的枪就是再快再准,又能杀死几只狼?若是群狼一拥而上,把独臂连长撕咬成一堆白骨根本用不了三分钟!

  群狼似被独臂连长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所震慑,竟不由自主地纷纷为他闪开一条通道。

  老赵一直走到狼群后面,来到一只头生白毛、体形壮如牛犊的老狼面前,然后双目如炬,紧紧盯着老狼那绿幽幽的双眼。

  老狼大概从来没与人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过,它一下子被老赵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不由低下头来,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独臂连长老赵却从容不迫,两眼依旧盯着老狼,然后缓缓从背上解下背篓,连同所有狼崽子一起放在那老狼面前,然后转身,缓缓往回走。

  周围群狼再次纷纷闪开。

  独臂连长老赵尚未跨进牧场的栅栏门,那头显然是狼王的老狼突然仰天长啸一声,然后转身,带头向大庙山方向飞奔而去。眨眼间,我们牧场周围的群狼无影无踪,只剩下尚未散尽的腥臊之气和那只空空的背篓。

  从那之后,大庙山上的群狼便再也没有袭击过我们的羊群。即使在荒滩上和我们偶然相遇,它们也很快远远避开,于是独臂连长名声大震,“独臂神枪”镇群狼的故事传遍了整个胶东农垦师。

  直到我们“放牧连”撤销编制,独臂连长老赵才跟我们说起了他的镇狼诀窍。他说:“我当年在帮会时候,经历过几次帮会间的火并。帮会中的‘袍哥’们怕的,并不是刀刀见红、血流五步,反而是高高举起没有斩下去的钢刀,是那种对后果无法预计的恐惧!狼群何尝不是一个帮会?我那三枪,也是‘高举起的刀’,我在明确地告诉它们,再若和我们作对,便掏它们狼窝,屠它们狼崽儿,斩尽杀绝!”

  

  选自《好故事》20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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