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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拿到那张刊有他的拍卖广告的报纸时，人正在离家几百公里外一个湖边上钓鱼。
深秋的湖岸很美，天高云淡，湖水深蓝，周边山上的枫叶红得似火，倒映在深蓝的湖面上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正是湖里的鱼儿最肥美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带上行头，只身一人驱车几百公里来湖边住上一阵子。
报纸是一位朋友特意从家乡小城给查理送来的。朋友见到查理的第一面就说：查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查理愣住了，直到接过朋友风风火火递上来的报纸才恍然大悟。报纸上广告栏里，赫然刊着一条：廉价出售丈夫，欲购从速。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事，查理咧嘴乐了，一路急速看下去：
本人现有丈夫一个，现年四十三岁，身高178厘米，体重180磅。爱好：旅游，钓鱼。拍卖原因：一年十二个月有半年待在外面，对家庭缺乏必要的责任感，给家人妻子带来了一定的心理伤害（尤其对他的妻子）……
查理乐得嘴角的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哈，你看她，她还挺诚实。”查理指着广告对送报纸来的朋友说。
的确，露丝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也是查理最欣赏她的地方。结婚二十年，她从来不曾欺骗过他，当然，也不欺骗她自己。她不爱运动，不爱冒险，只喜欢待在那个小城过一份踏踏实实按部就班的生活。查理却跟她完全不一样，每年四月，查理体内的那份不安分就像小草一样蠢蠢欲动地萌芽了。他也曾试图劝说露丝的，让她跟他一起，到森林里打猎，湖边上钓鱼，在星空下的湖边草地上烤野味吃，那是世界上最妙不可言的事情。他说得天花乱坠，露丝最后用一句话就给他作了总结：那是野蛮人的生活。
她不屑跟他一起走，她又忍不住有满腹的埋怨：“你一年到头在外边，把我一个人扔家里算什么？”查理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抱怨，他却没想到露丝有一天会在报纸上登出广告将他廉价出售。
更让查理乐不可支的是，在那则广告的最后，露丝还列出一系列优惠条件，自然是对那些先来垂询者的奖励：鉴于本产品的唯一性和特殊性，先行上门购买者有赠品相送。赠品如下：丈夫全套的打猎与钓鱼装备，丈夫曾经送给她的牛仔裤一条、长筒靴一双和棉T恤两件，丈夫晒制的野味50磅，布拉杜尔种的狼狗一只。
条件是够优厚的。条件越优厚越证明被出售者的廉价滞销。查理起身，收拾行头，跟朋友风风火火回家，他说他得回去帮露丝一把。
家里的露丝，自从将那则广告登出去，简直就被忙死了，家里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全是来咨询丈夫出售事宜的。不到两天的时间，竟然已经有近百位女人对这则广告感兴趣了。那些女人，身份年龄，五花八门。有年轻的大家闺秀，也有像露丝一样的半老徐娘。在电话里，她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男人查理的好感：四十三岁，男人的黄金年龄，爱打猎，爱钓鱼，可见他是一个多么懂得生活的男人。还有赠品，细节中见真性情，一个懂得给妻子送衣服送靴子的男人，怎么可以说他对这个家庭没有责任感呢？还有另外一些，想象力更加丰富，她们已经把目光的触角探触到自己与男人查理相守之后的日子了：如果我们能成交的话，我和查理一起去打猎，我们不开车，去买一匹马，想想吧，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骑在同一匹马背上在西部草原上奔跑……
露丝最初还能坚持，很礼貌很得体地在电话里跟那些女人应酬着。她很诚实地向那些女人提醒，过日子应该实在些，查理不太适宜过日子的。渐渐地，她有点招架不住了，因为那些电话里，那些女人们，对查理的评价几乎是清一色的，就是，查理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好男人，一个会生活的好男人。露丝脸上带着笑，心里慢慢就泛起酸来。她甚至觉得，查理已经被那些女人掠过去了，那会儿可能正跟其中某一位在草原上策马扬鞭，在哪片草地上吃烧烤缠绵呢。
露丝恨不得立马就见到查理。
所以，当查理风尘仆仆地站在露丝面前时，她简直要乐疯了，扑上来抱住查理的脖子就是一阵猛啃，完全一副失而复得的样子。完了，那节骨眼儿上，家里的电话又拼命响起来了。
查理说：“我去接。让我来亲自跟那些有意者联系一下。”
露丝早已扑到电话机前：“嗨，您好，这里是露丝·亨勒尔，廉价出售丈夫事宜，因种种原因已经取消。”讲完，露丝就把电话线拔了。
选自《小说月报》2013.9
（彭建辉 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