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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40多岁，原是一家企业的锅炉工，两年前下岗后，拖家带口，生活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最近经亲戚帮忙，他被安排到一个行政单位当了一名勤杂工，虽说工资不高，总算是再就业了。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打扫打扫卫生，修修水管，换换电灯泡之类的杂活，没事了就坐到传达室看大门，晚上值个夜班。
老郭所在的单位是个很有权势的部门。每天来这儿办事的人接连不断。机关里的大小头目几乎天天吃请。老郭看着他们一个个西装革履，人五人六，小脸喝得通红，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心里总觉得不平衡。老郭原来也爱喝几口，只是下岗后，才不得不把酒戒掉。现在，每天闻着别人嘴里的酒香，看着人家喝着不花钱的酒，勾得老郭是酒瘾回潮，酒虫乱拱，可他只能忍着，家里还靠他这点工资吃饭呢。
这一天，老郭照常打扫厕所。在倒手纸篓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里面有一部崭新的手机。他心想可能是机关里的谁不小心，解手时掉到这儿了。老郭本想贴个招领启事，可转念一想，不如跟这人开个玩笑，说不定还能混杯酒喝呢。于是，他没动那手机，用几张擦过腚的手纸又往手机上盖了一层，确信别人发现不了了，才哼着小曲儿回到传达室。
下午，计划科的苏科长看到老郭，就问他见没见一个手机。老郭一本正经地说：“没见，咋，手机丢了？”
“可不是，中午喝多了，也想不起来丢哪了。八千八才买的带电脑记事本的，这下，不知道便宜了哪个鳖孙了。”苏科长愤愤地说完要走。
老郭连忙喊住他说：“苏科长先别走，你要是想找到手机，我倒有个办法。”苏科长一听，马上转忧为喜：“老郭，你要是帮我找到手机，我请你喝酒，你快说有啥办法？”
老郭见苏科长上钩了，故作神秘地说：“你先别急，等晚上我给你梦梦。”
“梦梦？”苏科长顿时一头雾水，弄不清啥意思。
老郭见状上前小声解释：“你还别不信，我小时候脑子就有这方面的功能。啥事儿只要让我一梦，十有八九能梦出来。医生说我有特异功能，不过不能多用，用多了损伤脑细胞，就成傻子了。咱俩关系不错，我就牺牲一回帮你梦梦。要是梦到了，你也别高兴，要是梦不到，你也别生气。”
苏科长听完老郭一番胡言乱语，也是有病乱投医，还有点信以为真了。下了班，苏科长拉着老郭非要请他喝酒。其实，苏科长才不会自己掏腰包请老郭喝酒呢。晚上正好有人请他吃饭，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联络联络感情。苏科长有意带上老郭，就算是他请客了。老郭跟苏科长到了酒店，好酒猛喝，好烟猛抽，生猛海鲜一气吃了个饱。吃完饭，人家请苏科长去歌厅玩，老郭觉得去不合适，这才晃晃悠悠回到传达室，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一上班，苏科长就来问老郭梦到手机没有，老郭装出样子说：“梦到了，没丢，就在咱们楼里。”苏科长说：“办公室我都翻遍了，连厕所我都找了，没有呀!”
“没错，我梦到就在厕所呢，不信我去帮你找。”老郭说着，就和苏科长来到厕所。老郭还假意找了一番，最后在手纸篓里找到了手机。苏科长接过手机，惊讶得连声道谢。
事情过了没几天。一天上午，苏科长和党办的郑主任还有其他科的几个科长在办公室里没事瞎侃。苏科长就说起了老郭这件事。郑主任不相信，世上哪有这种人。苏科长非要跟郑主任打赌，谁输了谁请客。几个科长也在一旁起哄，定要看看谁输谁赢。这时，郑主任就考虑让老郭梦什么呢?得给他挑个难度大的。他一眼看到正趴在桌上起草文件的科员何芳，她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不如让他梦梦肚子里是男是女。苏科长一听，表示同意，就把老郭喊了进来。老郭听说是让他梦梦肚子里是男是女，立马傻了。这隔皮断瓤的事，谁能猜出来。可当着苏科长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说是骗人的，只好说：“我这几天头疼，不能梦，弄不好就神经了。”苏科长一听急了：“老郭，我已经把你吹出去了，你要是不梦，说明你是骗我的，没准儿我的手机都是你偷的。我说你就再牺牲一回，梦梦吧，我们正打着赌呢。”老郭说：“你这不是害我吗。”“就这样说定了，回去好好梦吧。”苏科长说着就把老郭推了出去。见老郭走了，郑主任对何芳说：“你可不能透消息呀。”何芳笑了笑说：“我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今天下午就去医院检查。”郑主任一拍手说：“正好。苏科长等着请客吧。”苏科长说：“还不定谁请呢。”
快下班的时候，几个人凑到一起，来问老郭梦出来没有。老郭没想到他们会真来问，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呢，就见何芳挺个肚子，从大门口扭进来了。她刚在医院检查完。老郭傻愣了半天。他猜不出来，最后只得说：“这事难……”
万万没想到，老郭话刚出口，何芳就在一旁惊叫起来：“简直太神啦!确实是个男孩儿。医生才告诉我的，连我爱人都还不知道呢。”
真是“音”差阳错。老郭的本意想说这事难猜，话说了一半，就被何芳抢了过去。结果，老郭又侥幸骗喝了一顿酒。
通过这件事，老郭的名气大振。机关里的人见他都不喊他老郭了，都叫他“梦仙儿”。老郭心里美滋滋的，也懒得跟他们解释那么多，管他呢，爱叫啥叫啥。
机关的杜副局长是个有名的官迷。他觊觎一把手的位子已经很长时间了。托关系送礼，可一直成效不大，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办法把一把手整下台。于是，杜副局长开始暗地里收集一把手违法乱纪的证据。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真掌握了不少一把手贪污受贿的事实，接着一封匿名信告到了纪检委。听说纪检委正调查这些事呢，杜副局长偷着乐了几个晚上。
那天，杜副局长中午喝了不少酒。也许是高兴，也许是心血来潮，他在机关门口碰见老郭就问：“老郭，都说你会梦，你给我梦梦，咱机关最近会有啥变化?”
老郭没想到堂堂局长也会相信他这鬼把戏，嘿嘿一笑说：“局长，别听他们瞎说，我哪会什么梦呀。”“不行，今天你非得给我梦梦。”老郭看出来局长是喝多了，不说也不行。他知道当官的都爱听奉承话，这位又是个官迷，就顺嘴胡诌了一句：“要说变化，那还用梦吗，没别的，肯定是你要高升了。”杜副局长一听美得哈哈大笑，说：“真有你的，老郭，要是我真的高升了，我保证给你长工资。”说完，迈着醉步上楼了。
两个月以后，老郭的一句信口开河的话还真蒙对了，局里的一把手被检察院拘传了。没几天，市里来人宣布：“在新局长没有任命以前，杜副局长主持局里的日常工作。”杜副局长终于如愿以偿了，虽然是副职主持工作，跟一把手也没什么两样，扶正只是个时间问题。
新官上任三把火，杜副局长一上任就大胆地进行人事调整，实行机关内部竞聘上岗，继而又健全和完善了许多规章制度。机关的工作作风有了很大的转变，领导和群众都非常满意。这时，市人大要求每个党政机关选报一名廉政监督员，不能是党员干部，必须是普通群众。机关开了3天会，也没选出个结果。原因是机关里不是党员干部的一个人没有，再说这是得罪人的差使，谁也不愿意干。最后，杜副局长提议把老郭报上去了。老郭虽是个临时工，但也算机关的一名群众。
老郭倒是挺乐意干的，他认为这是组织上对他的信任。自从老郭当上了廉政监督员，机关里的人都老实了许多。年终，机关还被评上了市里的廉政建设先进单位，得了一面大锦旗。杜副局长也顺理成章地转成了正职。
杜局长当上一把手以后，渐渐就暴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面对种种的诱惑，他也想趁机捞点实惠，但一想到机关有个老郭，胆子就怯了三分。这家伙是机关的廉政监督员，又神神道道的会梦。这无疑是身边的一枚定时炸弹呀!杜局长虽然对老郭会梦将信将疑，可总是心存顾忌。他决定试试这个老郭，要是他真会梦，这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在机关呆了。
这天，机关下班没人了，杜局长把老郭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对老郭说：“上次你梦的还真准呀，我真的就当上局长了。”老郭憨笑着说：“这是你命中注定的，我那是瞎说。”杜局长扔给老郭一根三五烟，接着说：“我最近有点烦恼事，你再给我梦梦，要是梦对了，我说到做到，给你长工资。”
老郭一听就开玩笑地说：“你都当局长了，整天吃香喝辣，你还能有什么烦恼。”
老郭此言一出，杜局长的脸“唰”地就白了，差点惊出心肌梗塞来。原来，杜局长暗地里泡上了两个三陪小姐，一个叫香姐儿，一个叫辣妹。这两天，俩人争风吃醋，正闹得他心烦呢。杜局长也是疑心生暗鬼，他以为老郭已经知道了，在用话影射他呢。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挥挥手让老郭出去了。
第二天，老郭没盼到杜局长给他长工资，却得到让他卷铺盖的通知。老郭始终弄不明白为啥不让他干了。
一年后，老郭正在大街上吆喝着卖水果呢，正巧碰见机关里的郑主任。寒暄过后，郑主任说：“梦仙儿知道吧，杜局长被检察院抓起来了。窝案，一下就带走5个。要是你梦仙儿在，我看不至于弄成今天这样子。”
老郭一边给人称水果，一边说：“啥梦仙儿呀，我压根儿就不会梦。”
“你别装蒜了，机关里的人都说是你举报的。”
“我哪有那闲工夫?有空我多卖点水果不好吗?家里还指望这吃饭呢。现在，我可比在机关好过多了。”
郑主任纳闷：“真不是你梦仙儿举报的?”
老郭收着钱说：“管他啥仙儿举报的呢，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郭说完，见两个戴红袖箍的人过来，推着三轮车就走了。
郑主任望着老郭远去的背影，心里似乎明白了许多。
选自《民间文学》2002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