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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武林中发生了一起惨案。扬州望族段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只留下十五岁的小儿子段志祥。
不过，凶手好像并不想隐蔽躲藏，他在墙壁上写下：杀人者云台柳乘风也。姑且抛开段柳两家的恩怨不提，因为段志祥是个聋哑人。柳乘风不想被江湖同道说成灭绝人性，连个残疾人都不肯放过，就放过了段志祥。他也不怕段志祥日后来找他报仇，他的回风舞柳剑法已使得出神入化，早已跻身武林一流高手的行列，能有把握杀他的人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更何况是一个残疾人。
段志祥亲眼目睹了一家大小的惨死，立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遍访名师，求学上乘武功，但都因为他的资质不能如愿。当然也有几个愿意教他武功的，后来也因为他又聋又哑，不方便沟通，只能作罢。
三年来，段志祥充其量也只学到了一点儿粗浅的入门功夫，他不由得万念俱灰，不顾一切地只身赴云台山挑战柳乘风，其实只不过是想去求死。然而柳乘风还是没有杀他。
眼看报仇无望，段志祥也无意再活在世上，他爬上云台山上的一处悬崖顶看了看脚下飘浮的朵朵白云，闭上眼睛一跃而下。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条长绳，如灵蛇般缠在他的腰间，把他又拉回到地面。他定定神，睁眼一看，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位美丽的白衣少女。白衣少女问：“你为什么要寻死？”但她很快就发现段志祥是个聋哑人，竟然熟练地用哑语将这句话又问了一遍。
段志祥想不到她也会哑语，便也用哑语反问：“你为什么要救我？”白衣少女说：“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救你的是我的主人。”随着她的玉指往后一指，段志祥这才看到，离他们十丈开外停着一顶绿呢大轿，旁边悠闲地站着四个轿夫。段志祥不禁感慨，一根轻飘飘的绳子隔着十丈的距离，能在他坠崖的一刹那缠住他的腰，并把他拉回地面，这样的武功简直匪夷所思，不由比划着问：“你的主人是谁？”白衣少女也比划道：“我的主人江湖人称惜金侯。”
一听到这个名字，段志祥的心不由狂跳起来，求死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惜金侯钟铁鹤在武林中可是宗师级的人物，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然在这里被他遇到了，而且还救了他的命。若是能求得惜金侯出手对付柳乘风，又何愁大仇不报？想到这里，段志祥立刻双膝跪地，向白衣少女诉说了自己的遭遇，请她转达希望惜金侯替他报仇的恳求。
白衣少女心地善良，显然也很同情段志祥的遭遇，边看边陪他一起掉眼泪。最后她就让段志祥等着，转身进了那顶绿呢大轿。段志祥等了好久，才看到白衣少女又从轿中出来，两眼红红地走到他面前：“我的主人说了，报仇是不能假手别人的，否则就失去了报仇的意义。”
正在段志祥失望之际，白衣少女说：“不过我的主人又说了，你如果愿意，可以跟他一起回去。”段志祥答应了。
可是段志祥很快就发现，惜金侯带他回去，是去让他做苦役。他必须每天干挑水、劈柴这些最重最累的活，稍有偷懒，还得挨一顿鞭子。不过幸好还有小莲，小莲就是那位白衣少女。只有她常常来安慰段志祥，而且每次都会带来一罐她亲手熬的汤，看着他把汤喝完，然后问他：“好不好喝？”段志祥比划说：“好喝。”其实这罐汤并不好喝，甚至还有一点儿苦，但因为是小莲熬的，他才觉得好喝。小莲已成了他黑暗中的明灯，苦难中的慰藉。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奇怪的是，这三年中，段志祥对柳乘风的报仇之心竟已渐渐淡漠，代之而起的却是对惜金侯的仇恨。惜金侯无缘无故地让他吃尽了苦头，是他的又一个仇人。但惜金侯的武功比柳乘风更高，要找他报仇就更没有机会了。
然而机会毕竟还是有的，惜金侯每隔三年就要和武当的凌霄道长进行一场比武，上一次就是惜金侯在赴武当山比武的回程中救了他，并将他带回来的。这一次轮到惜金侯的主场。惜金侯与凌霄道长都是武林顶尖高手，他二人比试都要全力以赴，这时若是对其中一人施以偷袭，即使很小的一点儿力量都能重创其人，甚至于置其于死地，段志祥决定利用这一机会。
到了两大高手的比武之日，段志祥悄悄来到后山，于是就看到了一场巅峰对决。惜金侯与凌霄道长之间的比武，并没有刀来剑往，拳掌交加，也没有蹿高伏低，闪展腾挪。而是在初升的霞光中，二人相距丈余，静静地对面而坐，仿佛都已入定了一般，只是身上的衣衫在猎猎地无风而动，这才看出较量已经开始。
段志祥知道这种看似平静的较量其实是最凶险的，也是留给他的最好机会。他悄悄地掩身到惜金侯的背后，手中紧攥着一块鸡蛋大的石头，瞄准了惜金侯的后脑。而此时惜金侯正在全力应战对面的凌霄道长，根本就顾不到背后的情况。段志祥终于出手了，石头带着呼啸声向惜金侯的后脑飞去。他也知道这块石头根本就伤不了惜金侯，但至少能使他分心。
段志祥虽然不济，但毕竟也学过三年武功，用暗器的手法掷一块石头的能力也还是有的。眼看着这块石头即将击中惜金侯的后脑，可就在这时，惜金侯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伸手就将那块石头抄在了掌中。
段志祥一看偷袭失败，急忙回到住处找到小莲，一把拉了她就跑。小莲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跑出一段路后才气喘吁吁地问：“究竟是怎么啦？”段志祥比划说：“时间紧急，等脱离危险后，我再告诉你。”
小莲问：“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跟你走。”段志祥无奈，只得将刚才发生的事大略比划了一遍。然而还没等他比划完，小莲就忍不住笑起来：“主人对你这么好，他还准备教你武功，怎么会成仇人呢？”段志祥比划问：“他逼我做苦役，还说是对我好？”
小莲说：“你错怪主人了，主人要你干重活累活，是在磨砺你的筋骨。主人说了，没有好的身体素质是练不了上乘武功的。他还亲手配制了强身健体汤，要我每天熬了给你喝。”段志祥看看自己，三年来确实强壮了不少，这才有点儿明白过来，若是惜金侯真的肯教他武功，那他就报仇有望了。但是很快他便又恢复了沮丧。他想起自己是个聋哑人，连沟通都不方便，又怎么能学得好上乘武功？小莲严肃地说：“谁说聋哑人不能练成上乘武功？我的主人就是一个聋哑人。”段志祥大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武学造诣上已成一代宗师的惜金侯居然也是个聋哑人。
小莲道：“正因为主人从未和人说过话，别人不知情，都说他惜语如金，这才有了这个惜金侯的称号。”
这时，惜金侯和凌霄道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微笑着来到他们身后。段志祥双膝跪地，眼含热泪：“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一定不辜负您的教诲和一片苦心，争取练成上乘武功。”此后，段志祥经过艰苦的学习和锻炼终于也成了武学上的一代宗师，报了大仇，还和小莲结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选自《短小说》201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