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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元旦,北京已是寒冬腊月,但“文革”热潮依旧不减。江青等人推出《元旦献词》,矛头对准周恩来、叶剑英和刚刚“复出”的邓小平,运动进入了“批林批孔”的阶段。
内乱未止,祸不单行。正当“批林批孔”运动轰轰烈烈进行的时候,从中国南海却陆续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西沙出事了。
不打仗解决不了西沙问题
1974年1月的一天,上午10点,工作了一个通宵的毛泽东还没有起床。此时,一份报告被小心翼翼地摆上了他的案头。
这份报告是总理周恩来、中央军委副主席叶剑英签送的。内容如下:“近一个时期以来,南越军队在西沙永乐群岛海域侵犯我国主权的事件愈演愈烈⋯⋯同时,针对南越军队的入侵行径,应通过加强巡逻及其他相应军事措施,保卫西沙群岛!”
对于西沙群岛,南越已经觊觎多年。早在1956年,南越政府就曾声称对全部西沙群岛、南沙群岛拥有主权,同时出兵占领了西沙的甘泉岛。在国际舆论的压力下,南越虽很快撤军,但却总是不时骚扰中国海疆。
1973年1月,美国从越南撤军,同时声明不再对南越政府进行援助,但私底下,美军却在撤退前把10余艘战舰在内的残留武器装备移交给了南越政府。一夜暴富,南越海军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不是冲撞中国渔船,就是绑架中国渔民,甚至干脆把旗杆插在了西沙的小岛上。在1974年1月11日南越公布的地图上,西沙群岛已经全部划归它的版图。
南越海军的侵犯很快报告到了中南海,而毛泽东对于西沙群岛,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有了自己的部署。
那是在1972年年初,中央军委在呈送给毛泽东的报告中多次提到:在中国南海地区,一些周边国家正对我国所属岛屿虎视眈眈,有的国家还先后秘密派遣人员和船只登上岛礁,进行测量、勘探和伪造领属标志⋯⋯每次看完报告后,毛泽东都会从沙发中起身,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要拿出点办法出来⋯⋯”
不久,毛泽东下令召开三部四方会议(三部指国防、外交、交通三部,四方则是广州军区、海军、外交部新闻司和交通部水产局)对西沙防务进行部署。
会议上一个重要决定是,在西沙永兴岛建设能停靠千吨级舰船的码头及机场,把永兴建成西沙防务的重要基地。按照毛泽东的要求,西沙防御要达到“铜墙铁壁,上不封顶”的标准。
时间过去了两年,当毛泽东再次看到南越侵占西沙的报告后,立刻拿起笔,在报告上郑重写下两个字:“同意!”并自语道:“看来,不打一仗,不足于维护中国的海洋权益!”当时的毛泽东已经81岁,这也是他要打的最后一仗。
毛泽东拍板了,周恩来等军委领导立即开始制定作战方案。然而与南越打海战,我们却并没有十足的胜券。
寒酸落后的南海舰队
尽管有毛泽东对西沙防务的批示,但“文革”误事。十年动乱中虽有“军队不能乱”的训令,但海军还是被全员卷入到“革命”中,连正常的训练也受到严重的影响,平时只搞些锚地集训,基本没有大型演习。而毛泽东要求的西沙永兴岛建筑千吨级码头的任务到1974年开战前仍未完工。
最要命的是,负责南海防御任务的南海舰队,家底实在是过分薄弱。
中国海军当年设有南海舰队、北海舰队和东海舰队。这其中,南海舰队守卫的海域面积是三支海军舰队中最大的,但装备实力却是三支舰队中最差的,只有一些吨位很小的炮艇在充门面。可就是这些炮艇还不一定能用。
就拿西沙榆林基地最有战斗力的73大队来说吧,基地内4条舰,日降炮舰“南宁”号早就超期服役,百病缠身,根本不能开。另外3条新式65型火炮护卫舰(舷号214、231、232)由于辅机、炉灶、通讯电台等设备存在故障已确定日期准备返厂修理。其余炮艇、鱼雷艇吨位太小,航程有限,难以出远海作战。
一通筛选后,榆林基地只剩下6艘猎潜艇,别看名字挺玄,其实只能用来巡逻、护渔,并不是一线的战斗舰艇。但当时情况紧迫别无选择,为了准备西沙的海战,榆林基地的副司令员魏鸣森只能从剩下的6艘猎潜艇中,挑选舰况较好的2艘进行改装,把其他艇上状态最好的设备都攒在那两艘艇上,生生拼出两艘作战舰艇,组成271编队。
硬件不行,软件也不行。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掌握敌军的情报是战斗胜利的重要前提,可在当时的南海舰队,却没人能说出南越舰队的详细情况。在榆林基地的编队出发前,能找到的全部越军资料只有一本《美军舰艇识别手册》和一本《美军飞机识别手册》。
明知敌我力量悬殊,但该出手时也必须要出手。面对南越海军的不断进犯,南海舰队司令张元培要求舰队作战指挥系统做好打大仗的准备,随时转入地下。张元培拉着后勤部长的手嘱咐说:“你那一定要到位!这次是实战!不再是搞演习,要把最好的武器装备配下去!不要怕花钱!不再讲节约!要打仗了!”
装备差,经验少,一旦开战有经验的老兵也能增强战斗力。榆林基地73大队当时本有一批老兵要退役,一听说可能要打仗,死活不肯走了,软磨硬泡,愣是挤上了舰艇。
1974年1月16日,上午9时,南海舰队电令榆林73大队立刻出发,开赴西沙永乐群岛,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出发时,上级指示了三条作战原则:不主动惹事,不先打第一枪,不能吃亏。
“这是中国,你们立即滚蛋!”
西沙海战前,除了前线的作战舰艇外,最紧张的就算南海舰队情报处了。据当年情报处的译电员回忆,当时他们根据张元培司令的要求,先到司令部机要印刷厂按照统一密码,印制了双套译电文件,接着把文件搬运到地下情报室。这个地下情报室离地面几十米,据说上面丢原子弹下面也会完好无损照常运转,周围是四通八达的地道,可容纳上万人。
整理好所有配套设施,一个个指令从这里开始了上呈下达。到1月18日前,前线的榆林271编队和随后赶来的396编队与南越海军仍处在紧张对峙中。396编队是两条扫雷舰,本来是给西沙运送生活用品的,舰上也都是新兵,上舰不久就被派到了前线。
18日晚上9时,情报处保密机亭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话筒里传来急促的报话声。电话是勤务团打来的,这是一份口传密码电报,是他们刚刚破译的一份“关于南越总统阮文绍对其西沙军舰下达命令的电话”,通过翻译大意是:
“总统阮文绍复电海上旗舰陈平重!”
命令你们“收复越南领土琛航岛”。
方针:“采取温和路线”——“如中共开火,要立即还击消灭他们”。
“10号、16号负责跟踪中共苏式护卫舰(电文如此),4号、5号支援BH分队登陆,消灭渔船和小船”;
“行动时间定在19日6时25分!”
电文非常重要并紧急,还没等译电员们校对和整理,就被火速传到了张元培司令的指挥厅。译电员则立刻按字码加密,向总参、海司和广司情报室报告。
电报很快传到中南海。在毛泽东的授意下,周恩来打电话给总参:“西沙情况发展很快,恐怕今天就有可能打起来,因此经中央研究决定:由叶剑英、邓小平、王洪文、张春桥、陈锡联、苏振华等六人组成领导小组,代表党中央处理西沙作战问题,由叶剑英、邓小平同志负总责。”
19日一早,叶剑英第一个到达作战指挥室,邓小平随后赶到。此时,邓小平刚刚复出,军委总参谋长任命还没发布。来到指挥室,邓小平第一句话就说,先把情况汇报一下。然后说,要首先明确一下指挥关系,陆海军参战部队由广州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指挥。接着,邓小平口述作战命令,作战参谋复诵一遍,他改动了几个字和个别标点,问其他领导,有没有不同意见。然后,邓小平把手一挥,果断地说:“发。”就这样,作战指令发往广州军区。
中央做好了战斗准备,几千公里外的西沙,如电报所说,南越海军开始行动了。
19日5时50分,南越“陈庆瑜”号(4号舰)、“陈平重“号(5号舰)、“李常杰”号驱逐舰(16号舰)和“怒涛”号护航舰(10号舰),4艘军舰分为左右2群,向西沙的广金、琛航岛合拢。南海舰队4艘舰艇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枪炮上膛。双方炮口相对,最近时相距只有300多米。
这时,敌舰向我396舰发出信号:这里是越南,你们立即离开。396回答:这是中国,你们立即滚蛋!全舰都接到了南海舰队司令张元培的命令:一定要坚持先理后兵,后发制人,在任何情况下决不先开第一炮。
双方都在等,等对方先犯错,结果,南越舰队先走火了。
19日9时04分,南越“陈庆瑜”号舰后机枪突然鸣枪2发,射向不明,南海编队立即发出警告:“你首先射击,我向你提出严重警告,一切后果由你负责!”连发3遍,敌收到信号,未做回答。突然一名敌军官从舱里蹿出,冲到开枪战位,狠狠扇了机枪手几个耳光,同时敌舰炮口归零。
越舰意外走火,进攻的主动权攥在了南海舰队手里,可我们舰小武器弱,靠对轰几乎就没有胜算。
海上扔手榴弹,跟南越死磕
如果翻看当年海战的资料,会发现“海上拼刺刀”这个词经常出现,这并不是真的冲上甲板拼刺刀,而是采用贴近战法。几艘小吨位战艇贴住对方大舰猛打,对中国南海舰队来讲,这也纯属无奈之举。
开战时,南越舰队一点儿没把中国军舰艇放在眼里,因为海上敌强我弱的形势实在太明显了。南越海军“舰坚炮大”,3艘驱逐舰、1艘护航舰,最大的1770吨,最小的也有650吨,总吨位近6000吨,舰上装有127毫米口径火炮50门。
而中国的舰艇编队4艘艇总吨位仅1760吨,最大的也只有570吨,比南越最小的舰艇还少80吨。小艇要想胜大舰,只能发挥小艇的优势,贴近敌舰,跟它死磕。
死磕时,甚至用上了陆战时才会用到的武器。当时,南海舰队杀得性起,389号艇的电舵突然发生故障,直挺挺地向“陈庆瑜”号和“陈平重”号交叉火网中扎了进去,眼看驾烟带火地撞上南越的“怒涛”号。后面我方舰艇怕误伤己舰,又不能支援。艇长红了眼:装火箭深弹!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
可是“怒涛”号一转舵,和我舰擦身而过。这时双方的火炮都用不上,389号艇长灵机一动:舰上有好几箱准备给民兵守岛用的手榴弹,“扔手榴弹!”于是,全体船员开箱扔弹,还有人抄起冲锋枪一阵横扫、甚至拿起反坦克火箭筒对准其舰上的各战位发射!在这场现代海战中罕见的接舷战中,南越10号舰舰长被当场击毙。
战斗打响一小时后,增援的281号艇终于赶来了,一排重炮打过去,“怒涛”起火,弹药库爆炸,右倾下沉。“陈庆瑜”号由于被我军错当成南越旗舰,受到了最猛烈的攻击,与“陈平重”号一同逃离战区。
这次西沙反击战,共计击沉敌舰一艘、重伤三艘,击毙敌舰长以下100多人,俘南越军少校以下48人,美国顾问1人。中国军队也牺牲舰政委以下18人。
19日下午两点,总参作战部收到前线捷报,正在指挥室抽烟的邓小平轻轻捻灭手中的香烟,对叶剑英说:“我们该吃饭了吧?”离开作战值班室前,邓小平给广州军区发电报,让他们扩大战果,把之前南越侵占的珊瑚、甘泉和金银岛一并收回。
增援西沙,蒋介石毛泽东默契合作
西沙战后不久,总参又收到了美国派出舰艇编队从菲律宾向南沙方向驶来的情报,中央军委决定“从东海舰队抽调4艘导弹护卫舰紧急南下,支援南海舰队”。邓小平来请毛泽东签字时,毛泽东特意强调:经过台湾海峡“直接走”!以前为避免摩擦都绕道公海而行,解放军海军军舰在东海和南海间的往来调动都绕道公海赴南海。
在西沙群岛的问题上,蒋介石早已表态:“如果中共不出兵,我即出兵。”并指示台湾“外交”部发表“中国领土不容侵犯”的声明。所以当“中共海军导弹护卫舰4艘清晨抵达东引岛一侧,企图穿越台湾海峡”的报告送到蒋介石手中时,他只说了一句话:“西沙战事紧哪!”当晚,当4艘护卫舰通过时,台湾海军不仅没表示敌意,还破例向我海军舰队亮起“请通过”的信号。
在事关中国领土的问题上,毛泽东与蒋介石达成了默契。
1976年,毛泽东批准海军的报告,将团一级的西沙巡防区,提升为师一级的西沙群岛水警区。这也是毛泽东生前发出的最后一道关于海军的命令。
选自《中年读者》201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