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抓捕“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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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大街都张贴着‘二王’照片,中国人第一次看见悬赏通缉令。”1983年,从大年三十在沈阳持枪杀4人开始,全国流窜,杀人抢劫,直到中秋节被围捕。7个月零6天,困扰着中国人的问题是:“二王到底到哪儿了?”“这个问题到现在都是个谜。”“二王案”当年前线总指挥、公安部刑侦局前局长刘文说,“因为抓到的时候已经死了,没人能说清,他们到底去过哪些地方,哪些案子是他们干的。”

  作为“文革”结束后第一起恶性暴力犯罪,王宗(王方)和王宗玮,这对来自沈阳一个教师家庭的两兄弟,面对的是当时相对纯净的治安环境和薄弱的刑事侦查力量,“悬赏通缉、特警、巡警、道路检查点和‘110’,这些中国的刑侦网络是从‘二王’后开始建立的”。

  

  一条狗和一个驯犬员

  

  5万人的搜山进行到第4天,谢竹生带着警犬卫南时不时需要停下来休息,同来的另外13条警犬第一天就已经全部累趴下了,12条被人背下了山,1条脱水死亡。所有被山民发现“有情况”的地点,谢竹生都要带卫南首先赶到,“但是临时组织起来的2.5万名民兵,素质有限。指导员说:‘搜!’鸣了一下枪,结果山民们四处逃散,都躲得不见人影”。

  4天里不断接到情况,谢竹生带着卫南和王宗玮的一只鞋,来到每一个可疑地点。是卫南第一个发现“二王”。“9月18日凌晨接到山民报告,说自家厨房的饭和腌菜被偷吃了,还找到一只鞋。卫南一闻鞋,一下子‘放线’了,两只眼睛发亮,尾巴绷直了,和身体成了水平线。”队伍开始在卫南指引下搜寻,除了警犬是技术条件,搜山只剩下了人海战术。“我和卫南各走一个山坳,相隔几米远,从山顶到山脚下,1米1人,排成一条线。“约2.5万武警战士,夹杂七八百江西广昌的公安民警。命令是:“向左移动。”队伍像梳子一样在南坑山上寻找。“卫南不断发现王宗玮28厘米长的脚印。我们俩的速度比其他人都快。”到一个岔路口,卫南忽然奔跑起来。谢竹生说,他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空虚,“无名的紧张,我刑侦考试门门第一,向来打冲锋,那天前后看看就我一个,觉得心凉。”“卫南回来!”谢竹生大喊,过了七八分钟后面的人才赶到,“王宗玮就在卫南那条道上,‘二王’是向右移动,我要是自己往里走就完了!”

  到下午4点多,谢竹生的前方突然响了一枪。“刹那间,整个现场没有一丝动静。”停顿了几秒钟,谢竹生大喊一声:“是二王!”这时山上山下的枪全响了,“我带着卫南就往里冲!”他先松开了卫南的牵引带。“跑着,我左上方就出现了战士甘某,他中枪了。再往前还有战士郑某,我问他‘二王’呢?他说跑了,往山下走了!”几步远就看见王宗玮正要抓着一根毛竹往下跳,我离他只有几米。卫南的训练是‘哪动咬哪’,它一下子就扑上去咬住了王宗玮抓毛竹的左手。”王宗玮右手拿着枪,“我猛地抱住了他”。两个人带一条狗,一起往山下滚去。“他1.85米,我1.73米,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后来尸检发现,“二王”胃里只有一点山上产的莲子的渣。

  

  王宗玮并非被当场击毙

  

  “我扳过他的左肩死死卡在地上,一看,都是血。子弹从左肩贯穿从左下颚打出,不是致命伤。”卫南还死死咬住王宗玮的左手,“我说:你老实点!他说:我是好人。”谢竹生现在想起来还要冷笑,他回问:“你还是好人哪?”谢竹生在王宗玮口袋里搜出20多发子弹,一把匕首,“脚上绑了个救命包,有1万块钱和他美国姑父的地址”。谢竹生和卫南一路把王宗玮拖下了山,“又来了3个战士,一起拖”。把王宗玮拖到路边上,一直坐镇的江西省公安厅杨厅长也来了:“抓到哪一个?”谢竹生说:“个子很高,可能是王宗玮。”大家一翻他的嘴:“两边都是假牙,是王宗玮!”杨厅长大声指示:“马上汇报!我们已经活捉了王宗玮!活的!”谢竹生到现在都记得躺在地上的王宗玮的眼神,“那应该就叫凶残吧!他谁都看,但一句话不说”。

  “有很多人上来围观,杨厅长说‘坚守岗位,还有一个王宗(王方)’。”哥哥王宗(王方)只有1.65米,不会用枪,就在谢竹生抓王宗玮处平行过去8米远的地方。“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但还能看见王宗(王方)的人影。”武警的枪齐齐扫射过去,10分钟后王宗功被几个武警抬下山。谢竹生说,“从脖子以下到大腿根部,整齐的9个弹孔,是一梭子子弹打死的”。杨厅长虽然下命令不许围观王宗玮,但是武警战士都冲了上来。“有一个武警战士叫吴增兴,牺牲了。其实事后调查,王宗(王方)根本不会开枪,也没打死过人,他只放了一枪,而吴增兴身上有5个弹孔,”谢竹生说,“我下来的时候还有武警对我说,我可没朝你开枪啊!”谢竹生当时穿着公安的白色制服,“我爱漂亮,这也保护了我”。

  “武警战士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孩子,当时情绪特别激动,开始打王宗玮。”谢竹生此后的叙述在24年后变得异常珍贵,因为所有当时报道都说“‘二王’被当场击毙”。谢竹生完全理解战士们的情绪,“那么多人4天在深山老林里搜索,‘二王’多坏啊!”

  

  “二王”逼出悬赏通缉令

  

  “我们的基础工作薄弱,队伍素质差,才被‘二王’逼出了悬赏通缉令。”现在正编写《中国刑侦史》的刘文说,“‘二王’是一个转折点”。

  “二王”案时间之长、地域之广,投入之大,从新中国建立以来前所未有。“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有对‘二王’的活动做出准确判断。沈阳连杀4人后,能够肯定的是‘二王’的4次露头:从北京开往广州的47次列车上开枪,湖南衡阳打死1人,湖北岱山、武汉打死4人,一直到江西广昌被击毙。”刘文说。同年夏,邓小平在北戴河召开会议,第一次做出了“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指示。

  2月至4月,公安部门的压力越来越大。5月,悬赏2000元的通缉令一夜间贴满了大街小巷。刘文至今还保存着这张发黄的通缉令。除了“二王”的相貌特征,背面还印着“只许张贴,不准广播登报”。新中国成立后从没悬过赏,刘文曾仔细研究了香港、台湾地区,清朝和民国时代的“悬赏通缉”。“我当时对领导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不该是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专利。”刘文笑着说,现在悬赏50万元的多了。当时送到上面,批示“同意”,但是奖金从5000元改为了“最高2000元”。

  

  “二王”父母说儿子

  

  2007年9月21日晚,距1983年“二王”被击毙24年零3天,沈阳市一幢老楼里,当了一辈子中学教师的王家林和王春芳接受了采访。年过80岁的老夫妻俩已经很少走出这套70平方米的老房子。20多年来,他们主要依靠王春芳的几百元退休金维持生活,不过门口还是挂了两个订报箱。

  1983年2月l 2日下午3点左右,王宗(王方)和王宗玮在463医院开枪杀人后,骑车回到父母家,家里有姥姥,父母、王宗(王方)4岁的女儿梅梅和王宗玮的未婚妻小李。兄弟俩噔噔跑上楼,一进门就喊,“我俩出事了”。王家林以为儿子跟人打架,气得发抖。

  然后,王宗玮打开卧室五斗柜的抽屉,里面放着家里来往信件和家人的手表,他拿出一封美国亲戚寄给家里的信,又拿起一块手表戴上。这块表是王家林的,王家林说,“我后来才发现他戴错了表,但我还是被认定为‘资助手表、帮助外逃’,给判了刑”。前后不到5分钟,兄弟俩匆匆走了,临走王宗玮还自言自语:“得全国通缉!”晚上11点,王家林和王春芳终于等来了警察,二人被带到大东公安分局,知道了儿子在医院连杀4人。“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将他们扭送公安局?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啊?”大年初三晚上,老夫妇俩被放回家。后来王家林因包庇罪被判刑7年。

  王春芳说,4个孩子都是姥姥带大的,“文革”时,“保皇派”和“辽沈派”就在大院里武斗,动刀动枪甚至埋地雷,正是哥俩容易学坏的年龄。王宗(王方)和王宗玮后来使用的枪就是1976年3月从沈阳大北监狱偷的,那年王宗玮才19岁。身高1.85米的王宗玮因为打篮球的特长到内蒙古当兵,学会了打枪,当过班长,退伍后进入了沈阳当时屈指可数的大厂724厂。“看过那么多报道,只有一个作家说过,‘二王’的产生有一定的历史因素。我们觉得写得真好。”今年81岁的王家林说,“以后身体好了,我想和老伴儿沿着我儿当年走过的路走一圈,看看我儿当年怎么生活的,听听老百姓的反映,哪怕是要给人家赔礼道歉啥的,我都能啊。”

  

  选自《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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