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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李桐认识了马莉。那一夜，李桐仿佛一下子被爱情击中了似的，整个人变得有些恍惚，双眼一刻也不离马莉左右。当我走过他身边推了他一下时，他怔怔地对我说：“杜若，我找到梦中的女孩子了。”当时，我以为他是在说梦话。
聚会临近结束时，李桐将我拉到马莉跟前，非常认真地对马莉说：“马莉，你是我梦中的女神，有杜若作证，现在我正式向你求婚。”马莉被李桐的异常举止搞得莫名其妙，当她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后，咯咯地笑了：“这件事太突然了，我现在还没有心理准备。”李桐神情庄重地说：“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从明天起我就开始送你玫瑰花，直到你想通为止。”
马莉是个天生丽质的女孩，她还有一个实权在握的爸爸；李桐是位事业有成的男士，是市里闻名遐迩的金牌企业家，如果他俩能走到一起，那倒真是郎才女貌。面对马莉的惊愕与无措，李桐又说：“不过，我的生意太忙，送花的事就委托我的好朋友杜若全权代理。”
送人玫瑰，还有请人代理的，这真是咄咄怪事。不过，谁让咱们是哥们儿呢。我一拍胸脯，便将这份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应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８点，我这个爱情信使便手持一枝玫瑰如约来到马莉的单位，在那幢浅灰色的办公楼下，我绅士般地等待着马莉的出现。当时正值上班高峰期，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们都向我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有几个女孩儿走进办公楼后，还转回头来对我这个冒失鬼指指点点，一脸诡秘的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小丑，浑身不自在，后悔当初应下了这个鬼差事。
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马莉。马莉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接过玫瑰，只对我说了一句“你还真守信用啊”，便匆匆走进了那幢浅灰色的办公楼。
我如释重负，甩了甩过耳的长发，绝尘而去。
我是文化局戏剧室的一名创作辅导员，混了几年也没鼓捣出一部好戏来。在这个戏剧衰落的时代，谁还有穷工夫去看戏呢？因此，领导们对我这个单位里可有可无的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我也乐得“自由万岁”。白天替朋友送玫瑰，夜晚面壁吟诗，倒也其乐无穷。
李桐整天就是忙，为了他的生意，天南海北地飞。不过，自从我做了他与马莉的爱情信使后，他对我这个只会舞文弄墨的穷兄弟越来越亲爱有加。最令人感激的是，他许诺事成之后，我自费出版个人诗集的赞助费他全掏了。
李桐并不是个坐享其成的人，对待爱情他采取了两条腿走路的方针，除了让我送花之外，只要他料理完一批生意，总会抽出时间约会马莉，向她当面倾诉衷情。也许是缘分未到，李桐的一片痴情和我的无边辛苦久久不能打动姑娘的芳心。
尽管如此，风霜雪雨中，我总会手持玫瑰如期守候在那幢浅灰色的办公楼下，每天上午８点，我便会成为小城人眼中一道怪异的风景。那些日子里，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还在背后议论我，说我已被爱情和诗歌折腾得神经有些不正常了。更令人气愤的是，相恋了３年的女友也因此弃我而去，临分手时还恨恨地说：“跟你的玫瑰结婚去吧。”
都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为什么我送人玫瑰却留下满目辛酸呢？
马莉也知道了我失恋的事，那天她接过玫瑰后，犹犹豫豫地说：“又不是为了你自己，你这又是何苦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无调侃地说。
“如果你今天晚上有空，我请你去喝茶。我有话要对你说。”马莉低声说道。
我说反正我是闲人一个，随便你，不过要看看李桐有空没空。
马莉说就咱俩不行吗。
茶室的气氛很暧昧，与马莉对面而坐我还真有点不自在。马莉表现得十分得体，要了茶与点心后，我们开始了漫无边际地闲聊。她说她很感谢我这一年多来风雨无阻地天天送她玫瑰，今晚的茶点就算是还我一份小小的人情。我说那些玫瑰都是李桐送的，我只不过是充当了一个讨人嫌的信使罢了，要谢你还是谢李桐。她说我约你出来喝茶，就是为了说说李桐的事。其实，我和李桐是不适合的，你以后就不要再送玫瑰了。我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这得看李桐的决定。马莉说，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死心眼儿的人。一杯茶喝凉，我们的谈话也没有什么结果。
走出茶室，送走马莉后，我直奔李桐的公司。李桐听了我的话后并不气馁，他始终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说：“谈情说爱与做生意一样，有播种就会有收获。我要送他９９９朵玫瑰，以表达我的诚心。”
天哪，现在才送出４２３朵玫瑰，还得送出５７６朵，那可是我的５７６个早晨啊。
李桐痴情依旧，我仍一如既往。马莉呢？她只是幽幽地对我说：“你真要送，我也没办法。”
那个秋天的早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我浇了个透心凉。好在那枝玫瑰被我护在外套里，要不雨打残花多晦气呀。当马莉看到我那一脸狼狈地从怀里掏出带露的玫瑰花时，赶忙将我拉进她的办公室里，用干毛巾小心翼翼地给我擦拭满头满脸的雨水。真没想到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孩儿，也会有如水的柔情。那份柔情让我很有些感动也很有些心动，我敢说，如果她不是李桐的心上人，当时我肯定会向她求爱的。
当天夜里我就感冒了，高烧不止，头痛欲裂。第二天早晨我怎么也爬不起来了。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傍晚时分，突然传来敲门声，这让我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我是独来独往的人，很少有人来我这凌乱不堪的单身宿舍作客。
“杜若，你在家吗？”门外是马莉焦急不安的声音。
我赶紧爬起来当时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胡乱穿好衣服，开门迎客。
马莉见我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立即让我躺到床上去，她抱着空水瓶摇摇，去外面接了一瓶水，麻利地插上了“热得快”。接着又开始清理我那狗窝一样脏乱的房间，嘴里还不停地埋怨李桐：“还是好朋友呢，人家都病成这样了也不来看一下。”我说李桐出差了，她才没再往下叨叨。
水开了，马莉给我冲了一杯奶粉，然后静静地坐在床前，沉默不语。
为了打破这难堪的沉寂，我千方百计地寻找话题：“马莉，你怎么会突然跑到我这个乱糟糟的小屋来呢？”马莉的脸一红，欲言又止，最后才低声说道：“说实话，两年来我已习惯了有玫瑰花相伴的生活，今天没有收到你的玫瑰，我心里一直空荡荡的，所以下了班就跑来兴师问罪了。”“是我不好，明天我送你两枝玫瑰吧。”我打趣道。“以后你再也不用给我送花了。我爸爸调往省城后，将我的关系也办过去了。明天，我们就要搬家了。”马莉说。“李桐呢，你总该对他有个交待吧？”我急切地说。“你告诉他一声不就行了吗？”“那怎么行？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你代他给我送了两年花，就不能代我转告他一句话吗？”
两年来，我第一次发现马莉是如此机智善辩。
那一夜，我们像一对交心已久的老朋友一样开怀畅谈，那份愉悦与默契真让我难以忘怀。马莉在我的宿舍里呆到很晚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送走马莉，我一夜难眠，我不知道是为了李桐，还是为了我自己。
马莉一家搬离这座城市许久了，我仍改不了早起的毛病，每天一大早总要赶往花店，每次，老板娘都会为我准备好玫瑰，可我又能送给谁呢？马莉走后，我才真正反省了一下自己在这场爱情游戏中扮演的角色。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陷入了自己编织的情网。
李桐从南方回来后，也被马莉的不辞而别弄得身心俱伤。惺惺相惜，同病相怜，我和李桐萎靡不振了好长时间。当我们一同从噩梦中醒过来时，已是山花烂漫又一春了。李桐想起了我出版诗集的事，他说爱情虽然没有成功，但我这两年确实为他付出了很多，赞助费他会如数拿出的。
是啊，没有了爱情，还有诗歌呢。封笔多时之后，我又开始整理诗稿了。谁知在诗稿中竟发现了一张马莉的留言条：没有玫瑰相伴的日子，我真不知该如何度过。我一看日期，正是那个难舍难分的离别之夜。那是爱情的呼唤，我已在劫难逃。李桐，兄弟只好对不起你一回了。
我匆匆赶往省城郑州，手捧着自己的玫瑰，找到马莉的家。当我出现在马莉面前时，马莉流泪了：“为了你这一枝玫瑰，我已整整等了两年。”
爱情的到来有时并无征兆，很容易被我们无心错过。其实，爱情玫瑰并不一定在于它有多少，有时只需一枝就足可以承载一生的幸福。
我们的恋爱真正开始后，又遭到她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不愿女儿过牛郎织女般的分居生活。为了爱情，我们努力抗争。不久我那本由李桐赞助的诗集出版了。情急之下，我这个自命清高的人只有以诗集为敲门砖，去叩省城一家家报社老总的大门。后来，一家杂志社同意接收我，我与马莉的爱情才重现光明。
有一天，我问了马莉一个愚不可及的问题，当年她被年轻有为的李桐穷追不舍时，为什么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马莉告诉我：“为了一句承诺，你可以几年如一日地替朋友传递爱情玫瑰，我就看出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对待朋友尚且如此重诺守信，对待爱人能不忠诚不二么？”此时此刻，我虽然觉得愧对李桐，但仍义无反顾地将马莉拥进怀里。
选自《南叶》２００１年第５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