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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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底下竟有给死者写信的人!天底下,竟也有人肯往墓地送信……

  我是临江县邮局的邮递员,分内工作自然就是送信送报。去年夏天,我们县遭受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各地寄来雪片一样的慰问信和汇款单,包裹也堆成了山。那天我正忙着分拣,一封来信引起了我的注意。寄信人的名址写着“平阳县人民医院刘江”,而收信人的姓名地址竟赫然写着:临江县临江路烈士陵园第21号墓李红收!

  给死人写信,这不是故意捣蛋嘛!我忍不住骂了声“混蛋”,随手把信扔在一边,继续自己的工作。把信函分好,装进大邮包,我正要骑上自行车去我负责的路段送发,一时又想起了那封恶作剧的信,觉得刘江和李红这两个名字有点熟。我把信拣起来,仔细一想,忍不住“哦”地一声叫了出来:李红原是平阳县医院一名护士,两个月前,志愿参加省卫生厅组织的医疗救援小分队,来到我们县做防疫工作,她美丽开朗,又多才多艺,每天除了救治灾民,还自编自演一些文艺节目,给遭遇不幸的人们带来了不少安慰,后来这个令人敬爱的好姑娘,却为救一个落水的女青年不幸遇难。县委、县政府追认她为烈士,把她安葬在烈士陵园。入土那天,县城的数万群众自发地胸佩白花、臂缠黑纱为李红送行。我也去了,当时走在最前面、手持李红遗像的是李红的男朋友,也就是这位写信的刘江……

  想到这里,我顿时明白了:一定是痴情的刘江回到平阳县后,无法抑制自己对女友的思念,就写了这样一封信,以寻求精神上的寄托。我手捧刘江的信,觉得沉甸甸的。他的荒唐作法我丝毫不感到可笑,反倒心生敬意,刘江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伙子!只恨那洪水无情,拆散了这一对相爱的恋人。我思来想去,不知该怎样处理这封信才好。送到烈士陵园去吧,明摆着无人收读;不送吧,又过意不去。正在为难之际,科长走过来催我:“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出门!”我忙说:“就走、就走。”把信塞进我的办公桌抽屉里,急急忙忙骑车出发。

  当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失眠了。第二天,我早早爬起床,天才蒙蒙亮,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跑到办公室,取出那封信,直奔烈士陵园而去。

  烈士陵园就在城郊,我也没骑自行车,一路跑到了李红墓前。望着李红的遗像,想到灰色的混凝土下是一个美丽善良的灵魂,我有些伤感地鞠了三个躬,然后掏出那封信,准备在她墓前烧掉,谁知一摸口袋,出门时走得太急,忘了带打火机。我只好找了一个干净的石块,把信压在墓碑后面。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舒坦多了。回到单位,已过了上班时间。科长问我:“你从没迟到过,今天怎么来晚了。”我只好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科长忍不住笑了,说:“你这人也太老实,烈士也是死人,死人又不能看信,你何必那么认真地送去。”我红着脸说:“不送去,我心里不踏实。”当天,这件事就在局里传开了,同事们都把这件事当作笑料,笑我傻,我很生气,辩解道:“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有鬼神,像李红这样的好人,说不定就成了仙,她还会给刘江回信呢。”“死人能回信,那就真见鬼了。”他们哄堂大笑。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我真的从发往外地的信函中,发现了写给刘江的回信!寄信人清清楚楚地写着:“烈士陵园21号墓李红”。

  我把信拿给同事们一看,科室里立刻像炸了锅。有人想把信撕开,看看“鬼”到底写了些什么,我不让。他们嘟囔:“反正是死人写的信,看看又有什么关系。”我说:“谁的信也不能看,咱们干这一行,拆看别人的信是犯法的。”

  信寄出后,这件事也传得全县皆知。有些吃斋信佛的老太太说:“一定是刘江的痴情感动了李红的香魂。说不定李红还要来找刘江相会呢!”去烈士陵园看稀奇的人也多起来,还有人在李红的墓前烧香,求她保佑,真把她当成了显灵的仙女。我自然不信这个,暗下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没多久,刘江写来第二封信,我仍大清早出门上陵园,把信用石块压在李红的墓碑后面,然后躲到远处的一棵柏树后面,悄悄地观察着。

  我站得两腿发酸,又累又饿,刚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走进陵园。她手持一束野花,径直向李红墓前走去。我心中又惊又喜。只见那姑娘对着李红的遗像鞠了个躬,把野花放在墓碑前,接着就走到墓碑后面。她四下看了看,拿起信就走。

  “喂,等一下。”我急忙从树后闪出来,追上她。姑娘吃惊地转过身来,迅速把信藏在身后:“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站在她面前,故意板着脸反问:“你又是谁,为什么拿别人的信?”“你管得着吗?”姑娘扭头要跑。“站住。”我一时情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姑娘秀眉一挑:“放手,要不我就喊人了。”

  “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忙放开她,指指她手里的信:“我是邮递员,为李红送信的就是我。我想,替李红回信给刘江的一定是你吧?”

  姑娘半信半疑地望着我,没吱声。我掏出工作证给她看,她这才消除戒心,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低下头说:“叔叔,我就是李红舍命救出来的那个姑娘。”

  “哦——”我一下子明白了。我和姑娘边往回走边闲聊。姑娘说,她叫汪玫,今年21岁,在县电力局工作。自从李红牺牲后,她每隔几天下了班都要到这里来看看,献束花,扫扫墓。那天,她发现了刘江写给李红的信,就拿回家,冒昧地拆开看了。信上,刘江倾吐了他对李红的怀念之情,汪玫深受震撼和感动。她思来想去,很想为刘江做点什么,于是就以李红的名义回了封信安慰刘江。

  望着汪玫俏丽的脸庞,我心中一动,觉得她和刘江也许就是天生一对。但我只是对她说:“你做得很对!”

  汪玫没再说话,脸红扑扑的,眼中闪着一种美丽的光芒。

  之后,他俩之间不断有信件来往,刘江寄来的信,一直都是我送到“烈士陵园21号墓”前的……

  一年后,县城又出了一件万人空巷的大喜事,刘江和汪玫在李红墓前举行了别开生面的婚礼。一对新人为李红献上了花篮,并交换了结婚戒指。大家让他俩介绍恋爱经过,刘江把我拉到大家面前说:“这多亏有他这个好媒人。”

  我忙摆摆手说:“其实我也算不上媒人,真正的媒人应该是李红。”

  刘江却认真地说:“天底下肯往墓地送信的恐怕只有你一个,大叔,如果不是你,我和汪玫也不可能书信往来,更不可能走到一起啊。”

  我说:“要是你不往墓地写信,我怎么又会往墓地送信呢?还是你俩有缘分啊!”说到这里,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0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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