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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岁那年师范毕业后，我来到深圳寻梦。下了火车，站在深圳火车站广场上，打量了一会儿这座陌生而又美丽的城市，我拎着皮箱汇入了寻工人流，开始在特区的天空下苦苦寻觅招聘广告。从深南大道至罗湖商业城，从八卦岭工业区到东门老街，都留下了我匆忙而疲惫的步履。本以为自己虽学历不高，但由于平时爱读书，文化素质绝不逊于一个大学生，到南国谋个饭碗应该没什么问题。可多次碰壁后，我觉得自己在特区连只小蚂蚁都不如。
所幸在深圳的求职海洋里挣扎近一个月后，我终于上了“岸”——凭着姣好的长相，我被龙岗一家经营美容仪器的化妆品公司录用。因为我有一张白里透着红润的漂亮脸蛋，无异是推销美容用品的“活广告”。众所周知，推销员在提倡“时间就是金钱”的特区是最不受欢迎的，因为很少有人会用宝贵时间听你自吹自擂的产品介绍；又因为我营销的产品是电脑医学美容仪和名牌化妆品，人家在不了解真伪的情况下，更不会贸然买下你的东西在自己皮肤上试。所以在培训后的一个月里，我拜访了１００多个客户，不是被粗暴地拒之门外，就是被冷漠的眼神扫地出门，很少有人愿意听我讲哪怕是十来分钟的产品介绍。我每天背着一个装有各类品牌样品的背包穿行在深圳街头，上写字楼进宾馆酒店。次数多了，一些高楼大厦的保安一见我是搞推销的，就不留情面地将我轰出门外。这不由使我心急如焚，因为初进公司的业务员没有１分钱底薪，仅靠１０％的业务提成生存，推销不出去产品就得挨饿呀！
不过，有的男客户还真热情，不但愿意听你念经似的背“推销台词”，而且喜欢关起门来同你“谈”，但他们感兴趣的不是我的美容产品，而是跟我聊一些诱惑性的话题或干脆下流地调戏我。一次次无功而返的屈辱遭遇使我炽热的心渐渐凉了，眼看已进公司３个月，自己在业绩排行榜上仍是倒数，口袋里只剩几个叮当响的铜板，原有的自信心像竹竿上枯干的泥巴，开始一瓣一瓣往下掉。
不料，数日后一宗大业务却使我精神一振：有位和我一样屡战屡败的小姐妹辞职不干了，临走时留下了那座使她一次次铩羽而归的“坚硬堡垒”——一家当地较大的影视公司。为给这位姐妹出口气，也为挑战自己的业务素质，我主动向销售总监请缨去会会那位老总。
第二天，我把自己打扮得清新素雅，直奔该影视公司。闯过门卫、前台和多个关卡后，我敲开了那位郭总的办公室。
４０多岁的郭总坐在宽大的老板台后，见我进来连头也不抬。我没有向他介绍产品，只是诚恳地说：“郭总，请问您能否恩赐我几分钟时间，给我一个请教的机会呢？”
“讲吧。”他低头翻阅着手里的文件淡淡地说。我站着说道：“我是一个刚刚起步创业的女孩，没有任何资本和背景，所面临的困难和考验可谓重重叠叠，您作为不凡的成功男士，能否屈尊给我一点忠告或指点？”郭总放下笔，抬头打量我数秒钟后，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没有，你可以走了！”“谢谢。”我鞠了一个躬，并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盒价值６００多元的护肤品放在他办公桌的一角。转身欲走之际，这男人却说：“请你把东西带走！”“请您不要拒绝，郭总，既然到贵公司来一趟，无论我们能不能合作，这只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说完我就快步“逃离”了那幢豪华写字楼，此时，我才感觉自己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由于我把产品送出去了，就得自己拿出６００多元给公司。一些姐妹说我“自作多情”，这么贵的产品送出去又做不成单，多划不来呀。我却不以为然，虽然说自己奔波数月才挣到的那点零碎业务提成金这下全搭了进去，但我清楚，郭总是个大客户，如果没有适当的付出，是无法沟通的。
一个星期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就在他为这个陌生女性的声音苦思冥想时，我在电话中说：“谢谢你，郭总，再次感谢你上周对我的忠告！”说完就挂了电话。第二天再登门拜访，他显然已经认出了我，脸上虽没笑容，至少他示意我坐下了，这令我感动万分。
几天后我又发了一个传真给郭总，上面写道：“郭总，再次谢谢您在我事业低落的时候，给我一句干脆利索的忠告‘对不起，没有，你可以走了！’因为就是这句简单的话，让我懂得在困难面前是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的。”
接着的半个月里，我又三次拜访了这位老总，每次只用数分钟时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心里明白，对这样富有经验的成功男人，我根本没有资格向他宣传介绍什么，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和决断能力。我只是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向他倾吐搞推销的成功与挫折，倾诉自己酸甜苦辣的感受。郭总默默地听着，极少作出什么回应，第三次道别时，我却发现他开始起身相送。
数日后，我感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就带着美容产品和订购合同，又一次敲开了郭总办公室的门。不巧的是，他正在接听电话，而且脸色难看。电话打了很久，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顺手将公文包和装有美容产品的袋子放在老板桌上，焦急地盯着打电话的郭总。十多分钟后，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电话，还没等我开口，郭总突然脸色一沉，冲我大吼：“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我目瞪口呆，正想说什么，郭总突然一把抓起放在办公桌上的美容产品包，从四楼窗户向楼下扔去……时间在那一刻几乎凝固了。我怔怔地呆站了一会儿，掩面夺门而出。
此时外面正飘着冰冷的雨，我流着泪，在楼下的林阴小道上捡起沾满污水的美容产品，继而像失去理智似的冲上四楼郭总的办公室。我破门而入，极力使自己平静后，说：“郭总，我想请问你，当你公司的业务员在外面受到这种待遇时，你会有何感受？！”说完我不卑不亢地退了出去，留给这个冷血男人重重的思索。
回到宿舍我趴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个天昏地暗。不仅是因为３０多天付出的辛劳在几秒钟内化为泡影，更因为我从未受过那样的侮辱。哭过之后，我又擦干眼泪，出去拜访另一家客户公司。因为我知道，在南方，没有人会相信眼泪。
然而，就在第二周的周末，我准备下班时，电话铃响了。听到郭总那略带嘶哑的声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电话中言辞恳切地说：“小李，请问今晚有空吗？如果方便，我想请你吃顿饭。”
来到那家豪华宾馆的包厢，除了郭总，还有一位女性。郭总介绍说她是他们公司的吴经理，并说她曾把我留下的那盒护肤品试用过，效果挺好。然后，郭总又微笑着与我一边干杯一边说最让他感动的是我的坚强，我使他想起了自己当初艰苦创业时的情景，他被我的执着征服了！最后，郭总爽快地说：“李小姐，我现在决定与贵公司签订一年的合同！”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最感人的声音，差点流出眼泪。
这宗大业务，为我创造了８万元的销售业绩。随着推销经验的不断丰富，我在公司业绩排行榜上开始名列前茅，一桶一桶掘金的同时，自己也在特区拥有了实实在在的生存技能。
初闯特区的奔波、碰壁和失意，今天都已化成一缕青烟，一段美妙的回忆。每天黄昏，我和爱人工作一天后就会坐在家中小吧台的高脚转椅上，浅饮着鸡尾酒，欣赏宽大的落地窗外这个繁华都市的美丽夜景。
选自《南叶》２００１年第９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