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这天一早，老城“茂昌米号”的老板常万山刚起床，伙计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不好了，新来的伙计李蛤蟆死了。”
常万山吓了一跳，跑到后院一瞧，只见李蛤蟆躺在炕上，浑身冰凉，搭手一摸，早没气了。
常万山急忙派伙计去请仵作刘秃子验尸，谁知刘秃子还没到，一个黑瘦汉子就哭喊着奔进门来，扑在李蛤蟆的身上号啕大哭：“我可怜的弟弟啊！你平日比牛还结实，怎么突然就死了，是不是有人害死你的啊？”
看来这黑瘦汉子是李蛤蟆的哥哥，听着他的哭号，常万山皱起了眉头：李蛤蟆是他的伙计，又死在他的店里，李家如果纠缠起来，还真是个麻烦事。
不久，刘秃子赶来了，验看过尸体后，他摇头说：“死者浑身无伤痕，七窍无淤血，既不是外力致死，也不是中毒，应该是暴疾而亡。”
听了这话，黑瘦汉子不干了：“我弟弟从小不生病，怎么会是暴疾而亡？不行，咱们到衙门说理去！”说着揪着常万山，就要去衙门打官司。
刘秃子平日跟常万山关系不错，他先劝黑瘦汉子别激动，然后把常万山拉到一旁，悄悄告诉他：“这事儿千万别报官，衙门里的人都是些黑心肠，一旦有人命官司，就是他们捞钱的时候了，不折腾你个家破人亡不算完。”
常万山问刘秃子：“那该如何是好？”刘秃子想了想说：“钱能通鬼神，只要给那黑瘦汉子一笔钱，堵了他的嘴，不再追究，之后把李蛤蟆一埋，不就万事大吉了？”
常万山一听，言之有理，就好说歹说，塞给了黑瘦汉子五百两银子。黑瘦汉子拿了钱，果然不再吵闹，背起李蛤蟆的尸体出了大门。
黑瘦汉子走后，常万山又送走了刘秃子，之后叫来一个小伙计，让他悄悄跟着黑瘦汉子，看他住在哪里。
傍晚，伙计回来了，他告诉常万山，黑瘦汉子就住在城外十里的马家客栈。不过奇怪的是，黑瘦汉子把李蛤蟆背进客栈房间后，屋里竟然传出了笑声。伙计说：“人死了，不哭反笑？这事透着邪性啊！”
常万山却冷笑一声：“这不算邪，一会儿我让你们瞧瞧更邪的。”说着，他带上十几个伙计，拿着绳索木棍，风风火火赶到了马家客栈。
一到客栈，常万山让伙计们围住黑瘦汉子的屋子，自己一脚踢开了房门。屋子里的情形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只见桌子上摆着酒菜，黑瘦汉子正跟一个人大吃大喝，再瞧那人，正是已经“死”了的李蛤蟆。
黑瘦汉子和李蛤蟆见常万山闯进来，吓得酒杯摔碎在地。常万山冷哼一声：“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原来你们真的是混三刀。”
在民间，三刀是骗子的意思，而骗子又分文骗、武骗，这混三刀就是擅长文骗的骗子。混三刀骗人时，往往两人一伙，一人叫“白口”，一人叫“黑口”。平时白口乔装打扮成老实人，到有钱人家做伙计，干不了几天，他就偷偷吃下一种叫“闭口酥”的草药。闭口酥能让人一个时辰内四肢僵硬，心跳停止，呈假死状态。等白口诈死后，黑口就假扮“死者”的家人，跟有钱人家吵闹，讹诈钱财。有钱人家见出了人命，害怕事情闹大，只有乖乖掏钱。
黑瘦汉子叫孙竹竿，他和李蛤蟆一个白口，一个黑口，靠着诈死这一手，已经坑骗了不少人家。
孙竹竿对常万山说：“常老板好眼力，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识破我们的？”
常万山一笑，把其他人打发出去，关上房门悄声说：“这个嘛，很简单，因为我也是混三刀。”
“什么？咱们是同行？”孙竹竿和李蛤蟆大吃一惊。常万山点头，说他的师父是混三刀门下的一个老骗子，孙竹竿吃闭口酥诈死的手段，是混三刀常用的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他？
孙李二人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说：“佩服佩服，原来常老板是老前辈。”但是他们不明白，刚才常万山为什么不当众揭穿他们的把戏，还给他们银子呢？
常万山说：“因为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他说，人吃了闭口酥，虽然能暂时假死，但是最多一个时辰后，闭口酥的药力就会失效。可是李蛤蟆从被发现“暴毙”，到孙竹竿背着他离开，整整过去了一天，常万山不明白，他们用的是什么手段，能诈死这么长时间。
孙竹竿想了半天，才说：“这本来是一个秘密，但是常老板既然也是混三刀，又不当众拆穿我们，还给我们银子，算是对我们有恩，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原来，那一年，孙竹竿在民间偶然得到一张华佗遗留的秘方，其中记载有一味药叫“麻沸散”。这麻沸散本来是华佗为病人开胸剖腹治病时研制的一种麻醉药，病人服下麻沸散，就能昏睡过去，不知疼痛。药方上还记载，麻沸散如果和其他八味药物一起服用，能让人四肢僵硬，心跳停止，如同死去一般，等过了药效，人才能苏醒。
孙竹竿也算聪明人，他按照药方，用麻沸散和那八味药，制成了一种能假死的药丸。只要服下一粒药丸，就能让人假死一天，服下两粒，能假死两天，因此他和李蛤蟆行骗时，想死几天，就能死几天。
常万山恍然大悟，不禁跷起拇指赞叹：“高，实在是高啊！”
常万山告诉孙竹竿，像他们这样，小打小闹的诈死骗钱，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如果孙、李二人愿意，他们可以合作，三个混三刀的老手联手骗钱，还愁弄不来大钱？
孙竹竿和李蛤蟆对常万山的话动了心，两人商议半天，决定和常万山一起干。常万山跟他们击掌为誓：“你们放心，以后我常万山有肉吃，就决不让你们喝汤！”
果然，自从三人联手后，他们成功骗了好几户有钱人家。而常万山也很豪爽，骗来的钱自己拿少的，孙竹竿和李蛤蟆拿多的。孙竹竿很是感动，一次醉酒后，他忍不住把如何制作假死药丸的秘方，对常万山和盘托出。
这天，常万山来找二人，说城东有个马财主，家财万贯。马财主家最近正要雇佣小工，三人一合计，就让李蛤蟆乔装打扮后，先混进了马家，几天后服下一粒假死丸，等他的“尸体”被马家发现后，孙竹竿就上门哭闹，等马财主一害怕，常万山就出面“调解”，让马财主破财免灾，狠狠敲诈他一大笔银子。
三人的计划很顺利，马财主见出了人命，果然又惊又怕，在常万山的“调解”下，他只得拿出一大笔银子息事宁人。回到家里，常万山摆上酒菜，和孙竹竿一边喝，一边等诈死的李蛤蟆苏醒。不料，诈死丸的药力过了大半天，李蛤蟆还是不醒。
孙竹竿奇怪了，一摸李蛤蟆的胸口，才发现李蛤蟆浑身冰凉，脉不动，心不跳，竟然真的死了。孙竹竿傻了眼：“这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活不过来了？”旁边的常万山突然一笑：“要是吃了砒霜的人还能复活，那不成了大笑话。”
什么？砒霜！孙竹竿大吃一惊，随即他觉得腹内绞痛，忍不住捂着肚子大叫：“你在酒里下毒！”
常万山得意地说：“不错，李蛤蟆吃的假死丸里，我掺杂了砒霜，你刚才喝的酒里，我也下了砒霜。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嘴不严，酒后把假死丸的秘方告诉了我。你俩一死，这秘方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孙竹竿瞪着血红的眼睛，突然仰天惨笑：“我早料到你知道秘方后，会对我俩下手，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你也别得意，你能在我喝的酒里下毒，我就不能给你吃的菜里下毒吗？”常万山愣了，随即感到眼前发花，头晕目眩，不禁大惊失色：“你下的是什么毒？”
孙竹竿奄奄一息，他告诉常万山，自从他酒后失言，告诉了常万山诈死丸的秘方，就知道大事不妙。因此他和李蛤蟆商量，这次骗完马财主后，两人就偷偷给常万山吃的菜里放上三粒诈死丸，等常万山昏倒后，他们就卷上银子，一走了之。等常万山三天后苏醒，他们早就跑没影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结果却是两败俱伤。说完，孙竹竿一命呜呼。常万山想喊救命，可诈死丸药力发作，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久，有人发现了常万山三人竟然一起死了，赶紧报了官。衙门里派刘秃子来验尸，刘秃子发现孙竹竿和李蛤蟆都是砒霜毒死的，可验常万山时，却找不到“死因”，只得胡诌了个“暴疾”。
按照丧葬规矩，常家人买棺木、挂白幡、全家举哀、披麻戴孝。三天后，把常万山放进棺材，钉上木钉，抬进墓穴，就要埋葬了。这时，诈死丸药力失效，常万山醒了过来。他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棺材里，外面是埋土的声音，差点儿吓死。他用力捶打着棺材，大叫：“我还没死呢！放我出去啊！”
外面埋土的人隐约听到棺材里有动静，就害怕地问旁边的刘秃子：“棺材里的人是不是活了？”
刘秃子白了他一眼：“我一辈子验尸，还没见过死人复活呢。”埋土的人问，那他怎么听到棺材里有声响呢？刘秃子意味深长地一笑：“这种事我见多了，有些人活着时拼命捞钱，不管死活，等有一天真死了，却又后悔了，不过这时候后悔，不是太晚了吗？” 埋土的人一想，这话有理，赶紧加把劲儿，把棺材深深地埋进了土里……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14.1上
（段明 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