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大清年间，山西人开的钱庄票号遍布全国，财大气粗的晋商目空一切，谁敢跟他们叫板，拔根汗毛就能压死他。可还是有真敢和晋商过招比试的主儿。
光绪八年四月初八，直隶蔚县富商康大发在山西省大同开办的“康记茂源钱庄”开业。康大发邀请当地有名的士绅、富商前来同贺。本地大商家亢有财统领一伙大同城内的富豪巨贾来到康大发跟前面带微笑打拱作揖地说:“恭贺康老弟开业大吉、买卖兴隆、早发大财。”康大发忙还礼，说:“多谢亢兄吉言，小弟初来贵地讨碗饭吃，还望多多指教哩!大家发财，大家发财。”
亢有财等人在康家钱庄吃了午宴以后，便都打道回府。亢有财回到家还没坐稳，那些和他同去的人们又一窝蜂似的找来，和他商量怎样把康大发挤出大同城。康大发敢在大同开钱庄不是和山西人较劲吗？真是关云长门前舞大刀——太不自量力了。亢有财笑眯眯地望了众人一眼，慢慢地说:“做买卖得讲三分仁义，咱们不能坏了山西人的名声。要想把康家请出大同城去，依我看咱们大家舍点钱财帮助他，知道吗？让他自己解围裙走得心服口服，懂吗？”亢有财这么一说，个个心领神会，纷纷称赞道:“还是亢兄有主见，高明，实在是高明。”大家分头行动去了。
再说康记茂源钱庄这边，康大发为了能在大同站住脚，将生意长久地做下去，采取薄利多贷的办法，比城内几处山西人开的钱庄放的账利息都低，所以买卖很是兴隆，有时一天能放十几笔账，数目都还不小。他就派人从蔚县、张家口等几处店铺里调运三次银资准备大干一场。康大发非常高兴，暗自思忖:没想到在精明的山西人堆里能这么容易就赚到钱。可是，越到后来他越又觉得这苗头有点不对劲了。在他第五次派人回老家搜罗调运来一批银资后，没几天工夫又被人们贷走大半，眼看银库的银子又要告罄了，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山西人。找亢有财帮忙周济一点？转念一想不行！人家会有托词不帮不用说，就是帮，能让人家帮你多少？帮你多久呢？看来只有关张回家这一条路了。可这样不但要赔钱，还会给大同人留下笑柄。该怎么办呢？赶紧找伙计们商量商量吧。
钱庄内的前柜、账房、管家等人都来到东家康大发的房间议事。这时一个十七八岁专管烧火、劈柴、挑水的小伙计杜胜也跟着众人进到屋里。账房先生一见就说:“你懂什么？快出去吧。”说着就往外推杜胜。康大发见了示意账房先生让杜胜进来，说:“进来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多个人多个主意哩。”杜胜低头坐在靠墙角的椅子上，静静地听大家商议。康大发对大家说:“事到如今，我看没什么办法了，咱认倒楣吧，赔几个钱撤回蔚县算了。”大伙你瞅我我看你，愁眉苦脸地没能想出个好主意来，屋内是一片静寂。这时，杜胜说话了:“我有个办法，不知东家愿不愿意听？”“有啥好主意就快说吧，难道东家还会不愿意吗？”大家吵嚷着。杜胜在家排行为三，小名叫小三子。“小三子，你有啥办法说给大伙听听。”康大发说。杜胜看了大伙一眼对康大发说:“啥办法现在还不能说。东家你得允许我回蔚县老家一趟，等我回来后这事就好办了。不过到时候大家都得听我的话，要不然这事就会弄砸了。”“你回蔚县几天？”康大发问。“最多五天，五天头上准回来。”杜胜说。“那你就快去快回，路上要多加小心。”康大发嘱咐道。
杜胜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呢？他不肯说，谁也不去问。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看他葫芦里装什么良药了。杜胜走后，前来购银兑账的还是不少，库房的银子已经没有了，康大为只得挂出“暂停营业”的告示牌。消息传到亢有财他们耳朵里，一个个都幸灾乐祸地笑了，等着看康大发收场的好戏呢。
时间一天天慢慢地过着，第五天傍黑的时候，康大发及众伙计焦急地站在钱庄门口张望着。突然，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烟尘中走出一支由一百多匹骡子组成的骡帮进入大同城门。到了近前，人们才看清，每头骡子都驮着两口三尺长、二尺宽、二尺高的木箱子。百十头骡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汗淋漓。人们猜测箱子里面的东西很沉。每匹骡子的脖颈上都挂着一串核桃般大小的铜铃铛，骡帮的前中后插着“蔚州镖局”牙旗幌子。二十几个一身紧衣窄裤打扮的镖师紧护其左右，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兵器或手拿、或身背，个个英武精壮、威风凛然，让人望而生畏。蔚州镖局人精马壮，闻名黄河以北，西到太原、东到京城、山海关，南到保定府，北至草原大漠，凡是商家官府押解贵重货物时大都是蔚州镖局护镖。大同人早就对蔚州镖局的名声如雷贯耳了。
说话间，骡帮已来到钱庄大门口，街上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知道这骡帮驮的是啥东西。康大发和伙计们一看，是杜胜雇的骡帮到了，都高兴得手舞足蹈。正要与杜胜打招呼，就听杜胜大声喊道:“东家，我回来了，快让大伙接货吧。”话音未落，只见他赶的一头骡子猛然“咴咴”大叫一声，后腿腾空尥了一个蹶子，两口木箱“扑通”一声掉到地上，箱子被摔得开了花，立时白花花的银子滚落一地。围观的人们这才明白:原来骡帮驮的全是银子啊。杜胜焦急地招呼伙计们上前将散落在街上的银子收拾起来，随着骡帮急匆匆地进了钱庄大门。天色渐渐地黑了，而院子里、街上，还围着好些看热闹的人。杜胜对卸货的伙计们说:“大伙卸驮时千万慢些啊，别再摔破了箱子。”
康家钱庄运来一百多驮银子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亢有财等人的耳朵里。这伙人对康家的财势感到不寒而栗了。有的对亢有财说:“咱怕是挤兑不了他了。”“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现在还谈什么挤兑？和为贵吧。咱以后与人家好好做买卖吧。”亢有财无可奈何地说。
一头雾水的康大发几次欲悄悄问杜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被杜胜答非所问地搪塞过去了。待夜静更深，伙计们都睡了以后，康大发又满腹狐疑地问:“小三子，这到底是咋回事？你是从哪儿弄来了这么多银子？”杜胜微微一笑，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东家，我能从哪里弄那么多银子哩，这是一个计。那一百多匹骡子驮的都是砖头，只有摔破的箱子里装的才是银子。”“那怎么偏偏就摔了那一驮箱子呢？”康大发还是不明白。“那还不好办。我见人多的时候故意用针扎了一下骡子的屁股，那骡子还不受惊？”“小三子，别看你人小，主意还挺多。”康大发感慨地说。“唉，别提了，其实一路上我也是心惊胆颤怕露了馅，要那样咱可就完了。现在没事了，总算把这场空城计唱出彩了。”“那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我一说大家就不当回事了，要是走了风声那还不坏醋。”“唉，你让我该怎样谢你呢？”康大发唏嘘地拍着小三子的肩膀头。
亢有财一伙人看到康家的财势如此之大，第二天就改变了主意与康大发做开了生意。康家钱庄的生意一下子又红火了，在大同城稳稳地站住了脚。亢有财为了攀结康大发的财势，就与康家联姻。所以，直到今天，山西大同城和河北蔚县都有亢康两姓不分的传说。康大发为了报答杜胜的解围之恩，又见他聪明机灵主意多，将来一定有出息，就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
选自《民间文学》2002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