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石上的读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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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从大山里带回一块奇石,和他的巴掌差不多大,上面有着不规则的色泽和纹路。上部是絮状的白色花纹,我说那是“天高云淡”;中部是流动的褐色花纹,我说那是“杨柳轻摇”;下部是方方正正的青石色,我说那是“古朴农家”;农家门前不远处有片嫩青色,我说那是“农家菜园”;菜园旁还有一块深棕色,我怎么也想像不出那是什么。爸爸说,那不是很像一个磨盘吗……我和爸爸把这块奇石命名为“田园风光”。

  我非常喜欢“田园风光”。作业写累了就拿过来看上一看,晚上睡觉前也不忘玩上一玩。看多了,玩多了,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幻觉——那奇石上的田园风光,原本就是存在的,说不定就存在于爸爸去过的那座大山里。

  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我睡不着,又拿过“田园风光”把玩起来。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奇石上哪个地方有点不对劲,可一时又看不出。我耐心地一寸一寸观察,呀!原来是那块深棕色磨盘不见了。这一发现非同小可,要知道,这块奇石上所有的色泽都是镶嵌在奇石里面的,这就是说,任何一个小斑点都不可能说没就没的,更何况是一块并不小的磨盘呢?

  我的样子肯定傻透了,可接下来的情景让我更是傻上加傻。只见一个深棕色的小人在奇石上一扭一扭走起来,非常像游戏机里那种大脑袋小身子的小人。我使劲晃晃脑袋又拼命眨眨眼睛,他是从哪来的呢?

  只见那小人走到菜园边,从树后拿出一只水桶怪不得我没发现,原来水桶放在树后面,我很想知道,树后面还藏了些什么好东西,看样子好像是要到河边去提水。噢,对啦,菜园不远处还有一抹长长的绿色,很像一条清清的小河。

  小人真的去了河边。他一趟又一趟地把水提回来,浇灌在菜园里。当他浇完第100桶水后,便坐在树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埋头读起来。我赶忙用放大镜借着月光一看,哇塞!竟是一本《初二数学》,和我书桌上放着的那本一模一样。我真的傻呆了,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妙的事情,还有这么用功的读书郎。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绕过了窗棂,屋里暗淡了许多。我很想打开灯好好看看奇石上的读书郎,可无奈一阵困意猛然袭来,我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睡着了。

  清晨,我被一块冰凉的硬物硌醒,摸出一看,是奇石。我迷迷糊糊想起来,是昨晚看来着……记忆的大门一打开,我马上就断断续续想起了小人、水桶、菜园、读书郎……我赶忙把奇石放在鼻尖前,两只眼睛像扫描仪似的在上面扫来扫去,可是,哪有什么读书郎?我不由得笑了,肯定是自己做了个荒诞无比的梦。

  整整一个白天,我都哈欠连天,精神不振,满脑子都是水桶、菜园、读书郎。我实在没有办法搞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自己看到的呢,还是梦到的。于是我决定,不管是看到的还是梦到的,晚上我一定要去再看看他。

  晚饭刚一吃过,我就坐到了书桌前,双手托着下巴,紧紧盯着奇石上的画面,想像着那小人从哪出现?今天会做些什么?我可不可以和他说几句话?……可直到月上树梢头,我的眼睛都快变成酸杏子了,奇迹也没出现。我有点不耐烦了,顺手拿过一个空矿泉水瓶,抽出吸管,见吸管里还残留些水滴,就异想天开地对准水桶我知道水桶在树后面轻轻吹了一下,哇!没想到那水滴竟被水桶“吃”了进去,和游戏机中主人公找到宝物时立刻吃掉的情景一样。我在心里大喊:“不得了,不得了,真的有奇迹啊!”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我用吸管扎了扎脸颊,生疼。

  就在这时,我瞥见那块磨盘动了几下,然后“倏”地变成一个人,是棕色的,和昨天那个小人一模一样,只见他径直向树后走去。显然,他是去找水桶但又被装满水的桶弄呆了。他从树后走出来,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好像在猜测刚才是不是下过雨了。看得出,他没兴趣琢磨水是从天上降下来的,还是从地上冒出来的,他把水桶里的水倒进菜园,然后转身去了河边。我认真地数着,看他提完100桶水后,会不会坐下来读书。一切都和昨天看到的情景一样,我再一次确信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我很想和那个小人说几句话,哪怕就问问他叫什么、几岁了都行,可我看他读起书来那聚精会神的样子,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别妨碍他做自己的事情吧。我一直坚持到黎明,终于弄清楚了那个读书郎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又变成磨盘的。

  我觉得这比玩游戏机刺激多了。因为游戏机里的小人都是受游戏者操纵的,即便是不用操纵,也是事先编好程序的。而这块奇石上的小人则不受任何人的操纵,该提水时就提水,该浇园时就浇园,如果有人替他做了这些,他就会安心读他的书。我觉得他是有智慧的。

  可我的智慧却莫名地猛减,期中考试考得一塌糊涂,因我脑子里像塞满了乱麻:那个小人为什么要夜出昼伏?那个小人为什么是一块磨盘的化身?那个小人为什么要提100桶水后才能读书?那个小人为什么要读一本《初二数学》……

  我做了许多种猜测:也许,我们这儿的黑夜就是他们那儿的白天;也许,他的生命原本就是一块坚实的磨盘;也许,提100桶水是他能够读书的代价;也许,他是个辍学的学生,但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重返校园……

  我脑子想得生疼,像要裂开一样。我相信自己这些猜测都是真的,我想帮那读书郎做一些事情。

  天快黑的时候,我用吸管往菜园里吹了100滴水那等于100桶水。我快乐得不得了,因为每滴水都被菜园吸收了,奇石表面上干干爽爽没有一丝水渍。

  这时那小人又出现了。他见菜园已浇过,不由得愣怔在那里。我想对他说,别愣着了,管他谁浇的呢,反正活干完了,快读你的书吧。也许那小人也是这么想的,他真的一屁股坐在树下,埋头读起书来。我计算过,我替他浇菜园,他每天可以多读两个小时的书哩。我头一次感受到,帮助别人原来能获得这么大的快乐。

  我很喜欢这个爱读书的小人,很多天来一直都在暗暗地帮助他,虽然我很想和他交个朋友,几次都想和他打招呼,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这样的日子不长,我就被迫中断了对小人的帮助,这使我很不开心。

  爸爸因为我学习成绩下降,精神萎靡不振,不由分说就把铺盖卷搬进了我的小屋,一来监督我的学习,二来照顾我的生活。他进入到我的领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扫荡——把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东西统统锁进了壁橱,当然那块奇石也不能幸免。这样一来,我就无法再帮小人浇菜园了,可我又不愿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我固执地认为,一旦我把这件事情当作故事讲给别人听,那小人和我的缘分就到头了。

  可有一天小人还是不见了,也就是说奇石上的磨盘不见了。这是我背着爸爸把奇石从壁橱里翻出后发现的。我茫然地问自己,他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试着往水桶里吹水,可水滴不进去;我又试着往菜园里吹,可菜园也滴水不进,结果弄得奇石上水淋淋的。我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小人的失踪和失去我的帮助有关系。

  一直到了新学期,我还是打不起精神,我以为自己没救了。可是有一天,我突然两眼发光,双颊发热,心脏狂跳不止。我知道,这下自己有救了!

  救我的是一个新转来的男孩。他一进教室,我就愣住了:他大大的脑袋,圆圆的眼睛,黑棕色的皮肤……和奇石上那个读书郎惊人地相似。他向大家介绍他叫祁实。老师说,后排有几个空座位,你随便坐吧。祁实不挑不拣,径直走到我身边,我们成了新同桌。

  那堂课是数学课,我们把课本拿到课桌上,两本《初二数学》一模一样其实人人都一样,可我俩却相视一笑。

  我和祁实成了相见恨晚的好朋友,有说不完的话,但就像我从不问他从哪转来的一样,我从不问他的家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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