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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怪音谱
朱林是个小提琴师，从小就学习拉小提琴，后来上了个二流音乐学院。毕业后，他没有机会进入有名气的乐团，只好跟着草台演艺班子四处巡演，生活颇为潦倒。
最近天气变化无常，朱林不小心得了肺炎住院，欠下了几千元的债务。他焦头烂额，父母又打来电话催婚，叫他赶紧找个女朋友，好让他们抱孙子。朱家五代单传，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着的时候看到朱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入夜，朱林烦躁不安，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他背着小提琴来到地道桥下，心想，能挣几块算几块吧。
正是冬天，地道桥下倒比地面暖和些，几个乞丐瑟缩在角落里，身上裹着破旧的棉被。
朱林找了个行人较多的位置，拉起了小提琴。但是，过路人行色匆匆，几乎没有人停下来认真倾听，更没几个人肯蹲下身施舍钞票。
一连几晚，朱林都去地道桥。周末，他一直拉到了凌晨时分，赚了三十多块钱。地道桥再无行人了，他收拾东西正要离开，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这儿有本谱子，送你吧。”
朱林转过身，看到了一个满脸脏污的小乞丐，他油黑的手指间夹着一本脏兮兮的书。
朱林疑惑地接过来，只见纸张发黄发脆，竟是一本工尺谱。上大学时，朱林曾在教授家里见过这样的谱子，还讨教过如何识谱。当下，朱林如获至宝，拿回了家里。
坐在床边，朱林仔细看这工尺谱，心里数着高低音的节拍，数着数着，他觉得有些异样，鼻孔一热，一滴鲜血滴到了纸上。
朱林马上拿过纸巾去擦，令他惊愕的是，那谱子上沾了血，一些音律出现了变化，而且那变化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
朱林拿起小提琴，试着拉出几个音节，被血浸过的音节好像过山车一般，曲折不定，琴弦间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响动。
朱林再往下拉，已经锁住的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了。他吓得差点儿跳起来，小心地走到门前，外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将门关好，朱林突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黑色的扭曲影子。他动，那影子也动，只是影子远比他高大，而且佝偻着身子。
朱林惊得贴住墙，那影子就不动了。音谱上莫非有灵魂？灵魂就是这影子？
朱林头皮发麻，将谱子合上，心里怦怦直跳。好在，那黑影似乎并无恶意，而且渐渐消失了。
朱林心头被恐惧笼罩着，他隐隐感到，这音谱有点儿邪门。
第二天中午，朱林背着琴来到了喜来登大酒店。这是朋友给他介绍的工作：酒店里有婚宴，需要一个小提琴师助兴，一小时200块。
站在大厅的角落，朱林看到酒店里客人很多，笑语喧哗，杯盘交错间，还有人猜拳行令。
结婚仪式完毕，接下来就是大吃大喝了。
朱林叹了口气，将小提琴放在肩头，拉了一曲《最浪漫的事》。可大厅这样嘈杂，哪里有人听得进去。
陡然间，朱林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拉一下昨晚记下的曲子？反正也没人听。
想到这儿，朱林有一股恶作剧般的快感。他轻轻地拉动琴弦，不过五六分钟，酒店外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风吹破了酒店的玻璃门窗，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踏进来，几十桌酒席顿时杯盘横飞，沙石俱下。
朱林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停下了手，巨大的黑影才慢慢消失了。可是，喜庆的婚宴已经变成了垃圾场，人们头破血流，哭叫着四散奔逃。
这些都是琴声带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朱林惊魂未定地走出了酒店。这时候，身后有人喊他，他扭过头，看到了一个老人。
老人把朱林拖进了旁边的胡同里，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知道自己拉的是什么吗？”
朱林一愣，摇了摇头。
老人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几乎凑到了朱林的脸上，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七情阴阳谱，有‘怒’有‘忧’，有‘喜’有‘乐’，更有‘毁灭’、‘死亡’和‘蛊惑’。表面上看，它不过是普通谱子，可吸食了人的鲜血后，七情迸发，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控制所有听到曲子的人。那黑影，不过是附着在你身上的恶灵，所以，你要好自为之。”
朱林心惊胆战，说回去后马上毁了那音谱。
老人却笑了：“你为什么不拉拉别的曲子呢？”
“你、你是谁？”朱林镇定下来。
老人眯起眼睛，说他不过是个路人，只是他以前见过那谱子，也听人拉过。
朱林正要再问，老人却突然不见了。朱林四下里找了一圈儿，也不见老人的踪影。
浪漫恋情
自从那天在酒店演奏后，朱林很久没有碰那本谱子。不过，他耳边不时回响着老人的话，是啊，他为什么不拉拉别的曲子呢？
有家咖啡店高薪聘请小提琴师，朱林前去应聘。这样的应聘他参加过很多次了，却没有一次成功。
不过，这次他拉的是那本音谱中的“喜”，几个音符才出来，老板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仿佛他的琴拉出的不是音节，而是一个个欢乐的小虫子钻进人的心里。
老板决定聘请朱林，每晚一小时，月薪8000元。轻松的工作，丰厚的薪水，朱林觉得一步迈进了天堂。
更令朱林惊喜的是，他进入咖啡店工作不久，就遇到了一个无比美妙的女孩。每晚8点，女孩都会坐在窗边喝咖啡，看着窗外的行人。她很漂亮，抬起眼睛时，小巧的鼻子和嘴巴既俏皮又可爱。
一连三次见到女孩后，朱林鼓起勇气，走到了女孩身边。他没问女孩的名字，甚至没问她是否有心事，而是彬彬有礼地说：“我想单独为你拉一曲。”
女孩惊讶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朱林。朱林温文尔雅，衣着考究，而且他早有准备，在旁边开了间小包房。
里面燃着淡淡的熏香，桌上一壶咖啡，最适合清谈。
朱林坐下来，弹拨了几下小提琴，用心地拉了起来。他是第一次拉这首曲子，格外投入。女孩起初不以为意，但渐渐地，她的神情变了，脸颊涌出了淡淡的桃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自那天起，朱林每晚都要为女孩单独拉上一曲，十天后，女孩做了他的女友。
女孩叫苏文白，朱林带她去见了父母。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当下催促他们快点儿结婚。
半年过去了，苏文白突然患肾病住进了医院，当朱林匆匆赶来探望时，却被她的父母拒之门外。苏文白的父母在外地，朱林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而且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儒雅的男人，他是苏文白父亲的学生，柳天明。朱林听苏文白提过，柳天明曾是她父母钦定的“女婿”。
望着三人进入病房，朱林胸口剧烈起伏，感到肺都要气炸了。一直等到他们出来，朱林按住怒火，把自己和苏文白的恋情对她父母讲了一遍。
想不到，苏父鼻子哼了一声，说：“小白之所以会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她和天明闹别扭了。她只是想气气天明，怎么可能爱上你呢？”
柳天明朝朱林笑笑，笑容里藏着一个胜利者的得意。
残酷报复
朱林发短信给苏文白，一连发了十多条。
他只要求见一面，给她拉一支曲子，可苏文白只回了一条：林，我很抱歉。
朱林像一头困兽般在屋子里焦躁地转着圈子：苏文白变心了？对，一定是这样！她治肾病需要很多钱，而这些钱对柳天明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是，朱林第一次这么狂热地喜欢上一个女孩，他不能放弃！
苏文白出院这天，朱林打电话给苏文白的父母和柳天明，他保证说，这次见面后，他再也不会去找苏文白了。
在一间茶楼的包厢里，朱林早早就到了，他叫了一壶碧螺春，静候三人到来。
一刻钟后，苏文白的父母和柳天明一起来了。
朱林试图挽回他和苏文白的爱情，苏父却冷冷地说：“你以为，光有爱情就会幸福？你知道小白需要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天明有几亿身家吗？小白和天明青梅竹马，她不过是和天明闹了点别扭，你以为自己就可以乘虚而入？你看上去也有二十七八岁了，有房吗？有车吗？有几百万存款吗？”
苏父一番话，说得朱林面红耳赤。愤怒在他胸前积聚，几乎要爆炸了，但是，他一直不动声色，默默地听着。
苏母也在旁边劝朱林，说好女孩有的是，叫他不要再缠着小白，自讨没趣。
半晌，朱林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缓缓地说：“既然这样，我就放弃文白。我是个拉琴的，也只会拉琴，今天我想拉一支曲子。”
三人听了这话，如释重负。
朱林拿起小提琴，神情变得冰冷，他把手放到了琴上，两三分钟后，一个巨大的黑影覆盖了灯光，包厢里骤然变得昏暗。
接着，一阵如从地狱中传出的鬼嚎声弥漫进了整个房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刺耳，令人无法忍受；而悬在空中的黑影也越来越浓重，室内的空气如同正在被抽走一般，几个人捂住胸口，透不过气来……
苏父颤抖着声音，叫朱林不要拉了，不要拉了……可朱林仿佛没有听到，手飞快地移动，根本不想停下来。
最先倒下的是苏母，她吐出一口鲜血，当场昏死。
接下来，苏父和柳天明也脸色青紫，倒在了沙发上。
终于，朱林停下了手，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拉的是音谱中的“毁灭”，“毁灭”的力量，比“愤怒”更强大。
拉开门，朱林跌跌撞撞地出来，让人叫救护车，没等他出声，却看到苏文白倒在门前，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
苏文白死了，她身体过于虚弱，根本无法抵挡那么激烈的琴音。她的父母和柳天明也住进了医院。
三天后，身体强壮的柳天明最先苏醒过来。
柳天明走出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朱林，跟他拼命。
他指着朱林，一字一顿地说：“你不配得到小白，你不配！你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吗？她压根没病，只是怀了你的孩子不慎流产。医生说，她的身体有缺陷，这辈子都无法要孩子了！可是，你是几代单传的独苗，你和你的父母很喜欢孩子。她考虑再三，哭着说服我和伯父伯母来演这出戏！想不到，你竟是个衣冠禽兽！”说罢，他一拳砸在了朱林的鼻梁上，鲜血喷涌出来。
朱林缓缓地仰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晌，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剧痛又迅速弥漫到了全身。
他之所以能用十支曲子就得到苏文白的心，是因为他拉的是音谱中的“蛊惑”。
他不敢大意，不敢和苏文白分开太久，害怕“蛊惑”的作用不够强，苏文白会离他而去。想不到，最终却害了苏文白的性命。
入夜，朱林如同游魂般来到了地道桥，他想起了那个送给他音谱的小乞丐。
小乞丐就坐在角落里朝朱林微笑，仿佛早知道朱林会来。
朱林在小乞丐面前站住，一下子将音谱撕得粉碎。
小乞丐抬起头，说：“你还记得我吗？”
朱林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诧异地看着小乞丐。
小乞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十年前，郑家庄，破庙，机井房。”
朱林眼前闪过了一道电光，他想起来了！
十年前，他放学后路过郑家庄，看到破庙里蜷缩着一个小乞丐。那天，他刚好被老师批评了，心情很不爽，就将气全撒到了小乞丐身上。他对小乞丐拳打脚踢，然后拖进机井房里，锁了起来。三天后，小乞丐被人发现，早已经死了……
朱林一激灵，打了个寒战。
小乞丐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虽然你害死了我，我却不忍心加害你。小时候，我听祖父讲起过这本古音谱，后来我找到它，就送给了你。它可以带你上天堂，也可以带你下地狱，你的命运，就在自己手里。在酒店，我祖父想必告诫过你了吧？他的心肠真好。想不到，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地狱。好吧，现在我该带你走了。”说完，小乞丐伸出了手。
朱林恐惧地低下头，发现小乞丐的手越伸越长，一下子从他的胸腔穿了过去……
选自《时代青年》
